溪水悠长

濯溪我家的后面，有一条曲曲弯弯的小河，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河的两旁，是一片片繁密的杨柳林，一到春夏之际，蓊蓊郁郁的，全是绿色，令人迷恋。我们这儿的杨树有青杨和白杨两种，而以白杨居多。因为白杨生命力强，插上树枝就可以成活，村里人都愿意栽它。但它没有青杨粗壮、匀称和高大，用来做家具出料也少一些。柳树也有两种，垂杨柳很少，因为它只是观赏树种，不适用。我们这儿的柳树，多数是高大粗壮、成才快，还有枝条相对来说要短一些。不过，这一些对我们孩子来说，不是我们关心的。我们只知道用嫩枝条做成草帽，戴在头上；只知道将树枝削成刀枪，扮作八路和坏蛋，尽情地嬉戏、玩耍。装模作样的台词和喊杀声、激情高昂的模拟军号声和军歌声，在林子间飘荡，有时传到大人的耳朵里，常常引来阵阵开怀的大笑。树林的后面，是陡崖和土坡。坡上植满了密密匝匝的可编制筐篓和菜篮的棉槐。在槐丛的间隙里，有各种各样的野花和野草。还有一种叫做野李子的，植株丛生且矮小，有小腿那么高，果实像大个的樱桃，但味道要比樱桃好吃，稍有点李子味，咬一口，绵软润滑、酸甜可口、汁水四溢、香气扑鼻，我觉得它应该叫野樱桃比较合适，也许它就是樱桃的原始物种呢！我们在棉槐丛里捉迷藏，远远的看到绿草丛里红红的、晶莹透亮的东西，就是野李子了，赶忙悄悄地奔过去，摘下来填到嘴里，幸福的笑容立时现在脸上，还怕同伴发现，只一个人偷偷地乐。河的两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知道名字的小草，我只认得薄荷。摘一片薄荷叶填到嘴里，又麻又爽，感觉好极了。将薄荷的嫩梢掐下来，加上粗盐揉搓，可做成咸菜。用薄荷做成的咸菜，样子跟香椿咸菜一般样，只是味道多了点甜味，一年四季都可以用，即当菜又养生，很不错。河草离水越近长得越高、越水灵，薄荷便是在靠近水的地方。不过到了水边，却多是一种叶子长长的草，这种草的根有的便浸在水里。捋着草往前走，受到惊吓的青蛙便一只只跳到水里，像梭子一样没划几下就到了草丛底下不见了。不过这时躲在水草下面的小鱼儿，却游了出来，或三五成群，或一只两只，惊觉、迅速地四下逃去。我们便向着其中的几只一路追去，直到将其捉到手中。有的伙伴聪明，为了抓到更多的鱼，还用铁铲铲沙土，在河道最窄的地方截流，下面的鱼儿没了水的保护和依托，无处藏身，一只只暴露出来，无奈的在沙面上翻滚、蹦跳。不过，我们并不会虐待它们，而是将它们装进透明的玻璃瓶，放到桌几上显眼的地方，供一家人观赏。这条河里的鱼种类不多，有草鱼、白鲢、泥鳅和沙骨碌趴（一种样似鲶鱼，颜色灰黄、浅淡，个头有二到五六公分长的小家伙，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呆头呆脑的，很好玩，我们这儿的老辈人便给它取了这么个有趣的名字）。除了小鱼儿，还有虾和蟹。虾有两三公分长，呈暗灰色，通体透明，密腿长须，不停乱刨，或者突然一动不动，又将身一弓，箭也似的向前窜去，模样实在可爱极了。蟹子是常常躲在河底石头下面，或者靠岸水草下面的泥洞里。石头底下的好捉，只须将石头翻倒，见到有蟹子没命乱跑，将手捉来便是。河水很浅，才刚刚没过脚脖，水底全是沙子，河水清澈见底，所以捉来不费功夫。难捉的是洞里面的，因为看不见，只得冒险将手伸进去，不小心被蟹子的大前螯夹住，一疼，赶紧缩手，有时连着蟹子一块带出来，倒也别有趣味。蟹子很狡猾，有些洞里是没有的，有些洞子弯弯曲曲很难找。我们这儿的老农得出了一条经验：洞口陈旧且不见动物的，一般没有；洞口有蛤蟆的，八成有。为此，还留下了一句谚语：“蛤蟆把门，里面有人。伸进手去，千万小心。“不过，我并不太喜欢蟹子，因为它长得丑陋凶狠，还有危险性。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捉小鱼儿玩，虽然不大，最大的也就十来公分长，但它们能给我带来无限的乐趣。特别是白鲢，从上面直视，它身子细长，可它突然翻个身，或者从侧面看，却是宽大无比，白花花的有些耀眼。它动作敏捷、互东互西、成群结队、精灵乖巧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我们也并不是见到鱼就捉，有时也会到河边欣赏。慢慢地小心地将俯到水里的草丛撸起，便会看到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水里自由的嬉戏、游来游去，有时也会一动不动，像是定在了那儿一样。正如柳宗元《小石潭记》所叙：“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涸泽而渔也是不常用的，我们只是寻个乐趣。那些瓶子里装不下的，我们还会放回到水里去。不过截流筑成的堤垄却将上面形成了一个大致没过小腿的河湾，小伙伴们便在里边游泳洗澡，倒是个很好的所在。我们小时候，家家户户好几个孩子。白天大人还要干活，顾不上管孩子，再说，孩子也皮，下河摸鱼、游泳是常有的事，河水又浅，一般没什么危险，大人也懒得管。那时的安全意识不高，把孩子都惯野了。不过，我们却觉得很有意思。三五个人脱掉衣服，跳到水里，或仰泳或狗刨，相互往身上泼水，光着屁股追逐嬉闹。大姑娘见了也不害臊，有的还凑到跟前同小孩子搭话。这时候若是没人，男人们也会加入进来，痛快地洗濯一身的臭汗。远远的，有女人看见了，赶紧羞臊的躲开。这时候，女人们是不敢到河边来的。只有到了晚上，才作着伴偷偷的跑来洗澡。河水很清、很凉爽，不仅可以洗澡，还可以浣洗衣服。每当暖和的天气一到，河的两边便聚满了洗衣的妇女。女人们将雪白的臂膀浸到水里，不停地揉搓、拍打，河面上便飘起一片肥皂泡，随着河流向下而去。有调皮的孩子将水泼到她们身上，立时便会得到反击，一瓢瓢、一盆盆的大水反泼到那个惹事的孩子身上，吓得他赶紧将头一缩，继而纵身一跃，像青蛙一样一下游得远远的，后面那女人还不依不饶，一边嘴里说着佯装责备的话，一边用手将水向着那遁去的身影使劲的撩去。长长的河上传来一阵嘻嘻呵呵的笑声。这时，若是有哪只鸟不长眼，恰巧从头顶飞过，又恰巧将粪便拉到人群里，就更热闹了。那时，我们这一带的鸟种类很多。有麻雀、燕子、喜鹊、斑鸠、鹁鸪、老鹰、鹌鹑、啄木鸟、沙溜子、马尾勺子、瞎喳子、洗洗鼻子、光棍多锤等。多见的是麻雀，这种鸟喜欢糟蹋庄稼，农人们都不喜欢。但当成群的一大片飞过时，倒也别是一种风景。燕子也是常客，每逢春天到来，燕子便会出现，它们在这里饮水、啄泥筑巢，似乎是它用尖尖的尾巴剪出了细密的绿叶。它们是报春的使者，就像小孩子们唱的：“每逢一百五，燕子来到济南府。”喜鹊有两种，一种是黑中间白的，我们叫它野桥；一种是蓝灰带黑的，我们叫它长尾巴郎。野桥，大家都熟悉，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听说是每逢七月七这天，所有的野桥都要飞到天上，为牛郎织女的约会用身子聚成桥梁。长尾巴郎的身子比野桥要细，但尾巴略微长一些，故而得名。我们当地流传着一首歌谣：“长尾巴郎，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山沟里，把媳妇接到炕头上。”这是借长尾巴郎讽刺那些忘了娘的不孝之子，但这也让人们加深了对长尾巴郎的印象。斑鸠和鹁鸪其实也是一类，只不过斑鸠是野生的，颜色略微不同罢了。其它的像老鹰，只在高空飞，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便没有什么印象；鹌鹑、啄木鸟，再平凡不过了，大家都熟悉，我就不再介绍了。最后说一下后面的几种，像沙溜子、马尾勺子、瞎喳子、洗洗鼻子、光棍多锤等，这几种的学名我们都不知道，从小就是听到老人们这样叫它们的，听听这些名字，倒是蛮有意思的。沙溜子只在河边沙滩上活动，它的速度很快，在洁白的沙子上奔走，大人小孩跑起来都撵不上的。但它的鸟蛋我们经常碰到，假若你能见到一颗还未破壳孵化出来的，帮它把壳一点点剥去，就会发现稚嫩的小家伙活泛得很，特别是头部，不停地乱动，稍微松一下手，就会让它挣脱开，接着就会走，把它放到沙滩上，很快就会顺溜地跑起来，这沙溜子的名字真不是白叫的。马尾勺子通体黑色，因为尾巴较长，后面略为张开，还时不时地往上一翘一翘的，像马尾又像勺子，故而得名。它的颜色像乌鸦一般，但叫声却很好听，迪溜打勾（读二声）、迪溜打勾的。它最大的特点是护犊子，当你靠近它的鸟窝，而窝里已经有蛋或已孵化出来的小鸟时，它会紧张地大叫不停，还会突然从高处冲着你的头部俯冲下来，嘴巴又尖又硬、张得老大，很是吓人！但你只要不碰它的鸟窝，它是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瞎喳子这种鸟爱闹腾，时不时地喳喳乱叫一通，惹人怜惜也让人生烦。但它和马尾勺子、斑鸠一样，有个优点是易驯养、念旧重感情。若你从幼雏开始给它饲以蚂蚱或小米，一点点把它养大，它会时时在你的身边，不忍离去。即使你狠着心把它撵走，让它回归于自然，但不管哪一天你在野外偶尔遇到了它，它会毫不犹豫地向你飞来，落在你的肩头，踩在你的手心，开心的叫着，亲昵地向你诉说别后的相思和重逢的喜悦！至于洗洗鼻子和光棍多锤两种鸟，是因为人们觉得它们的叫声好听，便模拟它们的声音，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这么多的鸟生活在一起，天天鸣声不断，各种声音都有，奇妙无比。真是百鸟争鸣、天籁之音。小河成了鸟儿们赖以生存的天堂，它们在这里安家生子，年年岁岁，生生不息。河的南岸边，还有一片宽阔的洁白的沙滩，我们在上面赤着脚做游戏，嬉戏玩闹。沙子很细，踩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经过阳光照射的沙子暖暖的，偶或躺下来，美美的睡上一觉，更是个不错的选择。太阳落山了，小伙伴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沙面上只留下一片密密的小脚窝。小河的风景实在太美了，真是：“树上有鸟鸣，水中小鱼行。幽幽绿色里，小孩放歌声”。小河的水一年四季不断，也许由于有水的缘故，也许由于树多的缘故，那时候经常下雨，而每当下小雨的时候，河面上常常笼起一层薄薄的轻纱似的雾，树木、水草遮遮掩掩、若隐若现，连村舍和小桥也变得模糊和神秘。“小桥流水人家”，实在是一幅奇妙的水墨山水画！这幅画不同于马致远的《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不过是在外漂泊的人，毫无着落的心声。词中充满着暗淡、荒凉、悲伤和无奈。我借用了马致远先生的“小桥流水人家”一句，也写了一首天净沙：“绿杨嫩柳水鸭，小桥流水人家，岸边村女浣纱。朝阳如画，孩童正捉鱼虾。”此词的意境远不如致远的，但对小河的喜爱之情尽在其中。前面说了天暖时的小河，冬天的它，尚有一番不同的趣味。到了三九季节，宽阔的河面全部被冰覆盖，一层接一层，厚厚的坚硬无比。这时便迎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玩冰的人。他们或溜冰或打转儿，嘻嘻哈哈地玩闹不停。打转儿是我们这儿特有的专利性的运动项目。它是将七八公分高，直径有四五公分不等的木棒一头削尖，然后在尖的正中央嵌入一颗坚硬的钢珠，如此，一个转儿便做成了。然后两手扶住立在冰上，做顺时针方向运动，转儿便初步被发动起来，这时要快速用鞭子一下下抽打，让转儿快速转起来。这活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要取得好的成绩，一要看转儿的材质好坏，二要看谁做的转儿均匀周正，三要看谁的鞭子抽得准、快、有力。只有这三条都做好了，转儿才能转的稳、快、持久，你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这项运动好玩且能锻炼身体，虽是大冷的天，人们的脸上却个个往外冒着热气，流露出开心的笑容。小河的美，在树、在草、在水、在鱼、在鸟，更在人。而我，则特别爱这小河的水。古有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而小河的水要比沧浪之水还好。有诗为凭：春可濯衣夏可游，秋天一到爽心头。最是冰雪覆封日，鞭转比赢冰上溜。我发现我越来越迷醉小时候的小河了，它不光有我童年的梦，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生态保护实在是好啊！随着大集体退出历史的舞台，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其中有些破坏是不可逆的！树木被大肆地砍伐，昔日密密匝匝、蓊蓊葱葱一片绿色的景象一度不见了，河边、坡上光秃秃的，毫无生机，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又脏又丑的乞丐。河水被污染了，河里的小鱼儿不见了。由于干旱，河水时常断流，就连河边的青草也渐渐枯萎、稀少。树上的鸟儿也越来越少，有几个种类像我特别喜欢的沙溜子、马尾勺子、瞎喳子、洗洗鼻子，似乎已经绝种，反正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它们的踪影了。更不要说孩童在河里摸鱼、游泳，成群的村妇在河边浣衣、嬉戏，大人孩子们在河面上滑冰、运动，小伙伴们在林子里、沙滩上捉迷藏、做游戏了！这些美好的画面都已成为过去。我的心里好痛，为我儿时的梦，为我们共同的家。时间是永远回不到过去了，但我们可以改过，即使有些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现在，国家极为重视生态文明建设，大力整顿环境污染，大力提倡植树造林，大力保护野生动物、维护生态平衡，几年下来，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小河的美景又来了。河边的树木更密更绿了；光秃秃的土坡重新披上了碧绿的新衣；小河的水重新来了精神，日日穿流不断；水草茂盛了起来，薄荷咸菜又端上了饭桌；小鱼儿越来越多了起来，我家的鱼瓶里重新有了它们靓丽的身影；来河边浣衣的妇女越来越多了，虽然现在家里都有了自来水，但她们是来找寻属于她们的那份乐趣；小孩子是不会到河边来了，安全第一，为了自己，为了大家，他们忍受住了诱惑，以前那种光着屁股在河里游泳，弓着身子在河里摸鱼的场景也许永远成为历史了，也许只有在回忆中慢慢品味了；雨也渐渐下得频繁了，最近更是隔三岔五地就下一场，那种河面云雾弥漫、村社若隐若现、小桥流水潺潺的美景重现了；鸟类越来越多，除去前面提到的几类绝迹了外，其他的都已恢复如初，还多了几类新客人，像白鹭、白头翁，还有一种样子像斑鸠但嘴有点像鸭子的，不知是什么鸟儿。一切都变得好起来。早晨，沿着河边散步，呼吸着新鲜的泥土加青草的气息，听着汩汩的水流声，心情格外舒畅。迎着朝阳，跑两步、打两趟拳、做做深呼吸，惬意的很。霞光透过枝条，洒得到处都是，照到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别是一番好风景。只是，看到河道变窄，又想到过去在宽阔的河面上滑冰、打转儿的场景，不免又有些许的伤感。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未来。也许，经过进一步的治理，小河会变得比以前更美呢！但愿如此吧！最后，我想问一下那些久居闹市的朋友，想不想到我们小河来玩呢？如果想，那就请来吧，我在河边等你哦！.5.30个人简介：贾官亮，笔名濯溪、小小种子，山东临朐人，诗人，画家。现为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诗词作品在中国诗歌网等多个媒体上发表。年，词作在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举办的活动中获全国特等奖。年，诗词作品获“羲之杯”全国诗书画家邀请赛二等奖。书画作品在中国书画报等多个媒体发表或出版，多次参加国际、国内展赛并获奖。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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