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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崖:忘不掉的故事

作者:烟驿

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一个村庄就是一部完整的书,许多人交汇在一起,便是一部错综复杂的红楼梦。若你进入一个村庄深处,沿着村路慢走,风吹过街道,胡同,看不见的脚印层叠,若同虚空中的莲花,或者夜航船,慢慢就会从书页进入故事。

河崖村户,口人,亩地,明洪武年间,贾姓立村,现在有贾、解、刘、张、李等,贾是大姓。历史上,提起河崖街,高密不知道的人不多。正逢麦黄,再入河崖,正午阳光暴烈,沿村西与牟家园分界的大街向北,街道宽阔,两边房舍一样的对称排列,村前大街繁华。向北进入居住区,两侧绿树掩映,花草整齐。最北端,一块大石头,刻着河崖两个大红字。旁边是村委。

村委前的方塘,几乎没有水,四岸砌着菱形水泥块,周边围着半人高栏杆。村委比较气派,铁门,大院子,宽敞的一排平房。书记高海荣,一九八六年出生,老家是高密西乡高戈庄,现已划归峡山区。问她一个西乡姑娘,怎么来到东北乡,担起一个村庄管理的?她说,打工遇到自己对象,就嫁过来,成了河崖人。

她的干练给人留下极深印象,因为开饭店缘故,对酒有着男人的豪爽。坐在那里气场庞大,丝毫没有女人的扭捏。中午在她开的“咱家小院”,简单午饭后,走进河崖村委,几位熟知村史的人已经到了。谈起村庄历史,贾树贵说,河崖村不大,历史深厚。清朝贾家出过两个秀才,村人一直重视教育,自己父亲就是村里奇人。他年出生,读过私塾。年,助征,后来在县委干秘书,生育六个孩子,因为工资无法养活家人,年,回村种地。一直重视子女教育,为人豁达开明。去世时留下遗嘱,不准立坟头,不准烧纸磕头,骨灰撒到地边上,土里来,土里去。

《左传》哀公十五年记载“事死如事生,礼也”。《礼记·中庸》中说“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古人的传统礼教,经几千年演化,变本加厉,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俗,影响到国人生死观。因此也繁生出许多陋习,让人远离了对肉体本质的认识。忘记它与万物一样,来于自然,归于自然。拥有人的神性,能认知自我,有七情六欲,懂喜怒哀乐,并不能凌驾于万物之上,膨胀出无边虚妄。贾老先生这种豁达洞明的生死观,让人肃然起敬。

河崖村交通便利,自古有通平度胶州的大道,清末属于泽南乡北直社,宣统三年()改乡称区,属于河崖区,几经变革,年,大栏乡并入河崖镇,年5月,河崖镇并入夏庄镇,年2月,因莫言获诺奖,政府对文化高度重视,成立东北乡文化发展区,河崖村划归其内。聊起村中历史故事,高书记说,莫言写东北乡走向世界,只是写了一点点皮毛,咱河崖的故事有很多更精彩的。一个小村,奇人异事海了去了。

村内老年人监理会的张乐华说,提起河崖街,我能记着的,小时候村西有一座大庙,庙是黑龙庙,叫青龙寺。三间大殿,十里八乡都来,香火鼎盛。庙前是老胶河古道,不宽,像个大水沟,从河崖街前边流过。河上有一座石桥,叫万世桥,铺着十几公分青石板,桥两边各有一楼粗大柳树,夏天流水不断,河底榨菜大长长,顺着水飘摇。夏天小孩脱成光腚猴子,在水里摸蛤喇,戏水。

庙旁有一盘石碾,村人去磨面、拤酱。传说有一年,有个大力气和尚住在庙里,他闲着没事,就把碾砣子撮到旁边一棵大槐树上,妇女们来使碾,去求他,说几句好话,他伸个懒腰,一步三晃走出来,撸撸袖子,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喝,双手托起碾砣子,放到碾盘上,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踱回庙里烧香念佛。后来有个说书的,把这事编成大鼓书,为了烘托人物,就把庙神化了一下,说:青龙寺,万世桥,桥下藏百万大兵。

话传到皇帝耳朵,大惊,这还了得,马上派人去查看。来人奉命到青龙寺前,找来找去并没发现传说中的大桥,就是庙前有一座半米厚的青石板桥,大约有四五米宽,十几米长,桥下连一个人都藏不住。询问周边村民,说这就是万世桥,百万雄兵是文学比喻手法,你去看看水草下边,那些密密麻麻地蛤蟆哥丁子,哪止百万。

不知道他大爷滴巡差回去怎样跟皇帝交代,估计说书人的能吹给大臣们留下深刻印象。张大叔的故事,没有历史记载,无从考证,但是,河崖原来有四个大门倒是确凿。高云升部队为了防黄皮子与游击队,把八个村围起来,留下四个门口出入。四门取永保平安之意,东边叫永安门,西边叫平安门,南边叫保安门,北边不能叫安安门,便叫明安门。说到门,河崖街上印象最深的是王子镇家的大红门。

王子镇是有学问的大地主,从现在村委大湾前边儿,一直到河崖最南端大马路,这一片整个都是他家房子。河崖镇政府后来就设立在他家。王子镇家大门向南开,用红漆清油刷着,一层清油蒙一层布,一共七层,结实又新鲜。兵荒马乱年代,既能挡刀斧,也能挡子弹,却挡不住时代洪流。

王子镇为人开明和善,没有仇人,两个儿子去参加了革命。解放后,家产分给村民,他在蒋家园女儿家颐养天年,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一个事,张大叔记忆极深。王子镇自小聪明,读过很多书,学问很深。老年幽居,追思一生,颇多感怀,在他年少时一张照片上写下一首诗:

满面皱纹岁月增,黑干消瘦白头翁。

追思少年眼前事,幕幕不离睡梦中。

此诗让有心人报告了政府,做一种追思反动的证据,因此挨批斗。今天再看这首诗,可以想象一个老年人对于岁月的慨叹。一生的无奈,空有抱负,世事动荡,却不得不被命运揉搓,沉浮于村庄。世事难料,动荡年代,能保命便是幸运,哪里还有什么更多奢求。戎马倥偬,人在世间,若同大水冲根浮草。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曾在河崖上过学,离开二十多年,校园时常出现梦中。今天来此,旧地重游,做个寻访。学校已没有二十年前的样子。那个光绪三十四年,由同盟会员杜应斗、牟墨林创办的“泽南区第一泽民公学”,民国八年改为“泽南区第一县立中学”,年,改为高密第十一中学,年撤销。年建联合中学,年,高中撤消,改为高密第四职业中专,年撤消。八十多年的旧校址,反复更迭,如今,丝毫没有学校的痕迹。时光抹去了一切,它假借人的双手,修改着地上的物事,编写着不同时期的故事。

牟墨林是我自小就熟悉的名字,他是栖霞的世家子弟,文商,本地人称“牟二黑子”。我在这里上学时,与他相隔近一百年时光,却感觉只是薄薄一张纸片。走在校园幽深时光中,时常晃溢出旧年月里,那些亮晶晶的碎片。校园在河崖村与下村交界处,一个东西四五十米宽,南北十几排平房的大院子,中间水泥路贯通南北,两边是高大白杨。与小葛子恶作剧,消遣寂寞的少女情怀。厚镜片的语文老师,腋下夹着教科书,右手不停托眼镜,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路。刚毕业比我们大一两岁的赵荣爱,一本正经地灌心灵鸡汤,故作老成地教导做人大道理,一回头,连蹦带跳,忘了还要为人师表。

按照一位大姐指点,在卖电动车门头旁边,找到一条胡同,进去两边是新盖宿舍楼,再往北走,依稀能看到从前一排排教师家属院平房,只是大多闲置,没人居住,胡同里长满荒草,或者堆放着塑料垃圾。我记得以前有一位和善的老师住在这里,有一次,她做手术,医院,没人陪床,应该也是麦黄时节,我们一群女孩子都要去陪,对于很少走出校园的我们,能在校外过夜,是件新鲜又刺激的事。记得去了六个,后来走了两个,半夜,十几岁的女孩打盹了,就趴在一米多宽的病床边上睡觉。早晨醒来,发现几个陪床的在病床上呼呼大睡,手术不久的老师在走廊木排椅上坐着。

所有场景与人物都在时间中淡去,唯独我睁开眼,看到老师歪身睡在椅子上的那一幕,烙印在懵懂心底。一个无心无肺的女孩,第一次在异乡想起了母亲。那位中年女老师已经忘了名字,却一直记着她的模样。一年后,离开学校,很多老师都忘记了,而那些高大的白杨,树荫下踩着板凳办黑板报,黄昏时分一群女孩子疯了一样嘶吼着:我为你打开吱呀的大门,我为你点燃漫天的星斗,竟然唱到泪水漫延。在浩若繁星的故事中,河崖不会记住我们,我们却深深记住了河崖。

那些没有草稿,直接成文的村庄岁月,那些不经过商讨,自行定夺的人生去向,把无数人,书写成故事片段或者章节。有的被圈画在河崖这个胶河边的小村落,有的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有的从远处走来的,留下一些故事,转身离开。无论哪一种,河崖就在这里,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以亘古不变的宽容,守护或者等待。

烟驿

.6.15

作者简介:烟驿,七零后。高密人,写诗、散文,摄影,曾在《中国摄影》《人民文学》《诗探索》《星星》《诗选刊》《山东文学》《青岛文学》《北方文学》《青海湖》《时代文学》《辽河》《风筝都》《大沽河》等发表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年选》《齐鲁文学年展》《山东诗歌年鉴》等多个年度选本。出版诗集《烟驿诗选》,散文集《走进村庄》即将出版,著有游记散文《行途烟驿》,山东省摄协会员,高密市摄协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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