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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4

精粹版

“鸟儿发出一声号叫”

玄武

标题引自圣·琼·佩斯。——作者注

1

乌鸦和喜鹊,合伙干掉一只斑鸠。只掉下几片羽毛,和一只风干的指爪,细得像春天刚生出、被折断剥去皮的嫩枝条,被风吹着,积在北檐下的墙角。

乌鸦和喜鹊以为,没有人知道。但是我看到了。我知道其中故事,并不写出来。那斑鸠应该是我的,虽然不是我养的。反正是我的。

2

北朝《琅琊歌辞》:

“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

一日三摩娑,剧于十五女。”

近来迷手工,此道精准证明了自己的笨。一个螺丝,拧它用时:凌晨1:30——5.30。仍然未毕,又去买工具,次日下午才弄顺当。

如此笨拙费力,这么久的时间,匠人造螺丝也造出一打了。欧耶。

3

贵州苗民葬礼上的一个恶习:牛拴在树上,一人一长刀上去轮流砍死牛。我记得一个视频里,那牛被砍得脊骨都断裂了,断裂处两根骨头白森森眦出来,一晃一晃。牛依然还站着,不肯死,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

非常刺目难忘,一直没法去写。也没见有其他人表达。我们常有类似的事让人震惊,失语,沉默,回避。这当然是不对的。今天见乌合兄写了出来。

4

作家王一梁过世,享年58岁。

元月4日凌晨两点,在泰国病逝,其代表作《朋友的智慧》,翻译哈维尔、荣格著作多种。

主流们几乎都不知此人。只是各种自嗨,各种争山头,各种争名夺利,各种“拼命写作品”和拼命出版。牛逼自雄者,豪言“作品走向世界”。何等愚昧,自闭,搞笑。

一代人杰,不能说皆为人中龙虎,然而却的确是各怀其华,迥乎泯然之众。如今纷纷然凋零,其能不及施展。哀哉。

5

得我书的朋友,希望尽快去读,或安排时间去读。否则以后不要购不要订了。您放着浪费钱,当然也浪费书。您占着总有一人读不到。

书要读才产生价值。我也要生存,要活得过得去,但钱不是目的。无论作为写作者还是出版者,我一直是对读者有要求的人,是主动放弃一些无干痛痒读者的人。写作者心血付出,不是给无聊者读,也非无聊者能感知。

我的书不是任何人可得。有的人出钱,我的确不售。一直有发生这样的事。别处购到是他的事,与我无干。

感谢您,请理解。感恩读者。

每一个读者都极为重要,但须是有效读者。如果读了有尖锐的批评意见,鄙人特别欢迎,会有拙著相赠,或我特别收藏用来赠友的图书相赠以表谢意。这些书均比较稀缺,一般读者见不到的。请相信一个如此挑剔的兼为资深读者的写作者的眼光。

6

有的很熟、自觉以往志同道合的人,几年,十几年下来,你吃惊地发现,他们对事物的观点毫无变化,也没有深入。一成不变,也没有增加新的、有意义的兴趣点。

他们关心的仍然是许多年前的那几个问题,多停留于物质攫取层面。说到某事,某观点,你甚至不断听到他们嘴里说出和去年、前年、大前年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不加一字不落,连说话的表情和语速和肢体语言都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的思考早已停滞,或者还会认为,思考不仅痛苦而且令人恐惧。

他们不去获取信息、拓宽信息来源渠道,早已丧失这一推动生命进步的动力,并圆满于闭塞。不阅读,不会去深究问题,始终停留在问题的表层。就个体生命而言,生命已经中止在许多年以前。

你只好不停地扯孩子,扯父母,若是男士,又无女士在场,就说些男人之间的笑话,所有谈话一概不涉及思考层面。场面貌似热闹,你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竭力想拔脚逃离。

个人认为,这是人与人交往之间最痛苦最无效最麻木不仁的事。

7

“不参与任何需要申报的文学奖。无论官方民间。”

当下,无论年龄或写作造诣,敢于说出这样话的人,似乎并不多。鄙人是一个,而且确信能做到。

此非标榜,非弄什么噱头。何等样噱头也还不配我去弄。它更是警示,是从事文学业需要的真实。后来的人迷茫时终须知道,有这样的中文写作者,的确有,就在当世。

8

问小臭:“你跟同学吹牛了没?”

小臭:“吹了。我跟所有小朋友都吹牛了,说我有三只小黄雀,我爸爸请它们来我家作客。可是小朋友都不知道啥是黄雀。他们没见过。”

问:“你跟老师吹了没,没跟小朋友讲螳螂捕蝉的故事?”

小臭:“没跟老师说,不敢。我跟小朋友说啦,他们还是想不出什么样。我说就是黄黄的,小小的,扑腾腾乱飞。它有点不高兴,还用嘴咬我,痒痒的。”

小臭又说:“我告诉小朋友,我们买一个很大的笼子放黄雀,不伤害它,养两天就放回去。它喜欢自由。我不舍得放它们,可是我爸爸说啦,过几天想要,他就再请来几只,但是养的时间不能长,要不然小鸟不开心会死。然后我想要什么鸟,我爸爸都能捉住,麻雀,喜鹊,乌鸦,蓝尾鹊,白头翁,鹌鹑,都可以。养一下下,看看它们,就放了。每种养一两天,我一直能有鸟。小黄雀爱吃小米。”

跟小臭讲曹植的《野田黄雀行》诗: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告诉他曹植是独占天下之才八斗的人,有个吹牛的人说自己有一斗,其他人共分一斗。

下午和小臭去林子里放飞黄雀,带去它们爱吃的小米,分成许多份,用瓶盖置放在林子树上各处。

9

美国常青藤大学调查显示,图书馆借阅排名第一的书,是《理想国》。非常世俗化多元化的社会,年轻人仍然热衷于看这样的书。

中国某名校,图书馆借阅量排名第一的,是:《盗墓笔记》。

现实差距,便是这般令人失语。

书太多了,貌似选择困难,但其实也并不难。好书坏书是不是书,有独立思考习惯的,一眼而明。但是有独立思考习惯,却是难。

我推荐年轻人读我的书。我确定你们需要读。它们不一样,有脱离文坛套路和诗坛圈子化审美的别样的东西。它们不萎靡,每颗字生龙活虎。它们走向另一种开阔性。

我的书都不便宜。考虑到学生的经济状况,那么如果你是学生,本科或者读研,请直接告诉我。我希望你能获得阅读的惊喜。

10

悼一位寂寂而殁的先生。他远远高于众生。此后那种“风骨没有了”“当世没有人物”之类的庸人哀叹和一棍子打死论调,可以休矣。并,请正面直视努力做力所能及哪怕微小一件事的正直的人,和他们所做的事。如果可以,则声援他们,实际帮助他们。如果不能,则至少明白他们在做对的事。

11

从前,觉胡适写文章过于寡淡,尤其跟鲁大爷比,那是太难看。但也一直佩服其人其行,知此人有见识有行动力。然而没有去读他作品的想法,只是只字片语说道理那些,觉得了解一下就够了,读文集,那得是配被读的,须花费很多时间啊,读了觉不值,是很让人生气的事。

今日见其一语,如被电击。仍然是大白话,一语如劲箭,穿心而过。

立马下单胡适文集,岂管文集价钱。我想大概已是读得迟了。

相较之下,迅翁的核依然是名士,是间于春秋接舆、魏晋阮籍、明代徐渭和晚清魏源等之间的混杂人物。稍稍有一点韩愈。

胡适的精神气质,是现代西方知识分子。

论对家国和国民心智的建设作用,二者不在一个层面。

12

怀才的人,总是比常人更勤奋,仿佛为才华所逼迫。

13

时间如此,无常恒常。避讳谈及死亡,是怯懦又可耻的。

需要对死亡有个明确态度。然后,仍然咬牙切齿地用力活在这世上。

14

夜游看到一对夫妻鸟,在树杈间交颈而眠。我总是担心鸟儿睡梦中掉下去,我小时候在柿子树上睡觉,发生过这样的事。睡前我还有意用双脚勾住树枝又交叉呢。但不管用,人这种种类,入睡是四肢舒展开来的。不能像鸟儿。

鸟儿怎会掉落。它的小爪子扣得很紧,翅膀也挨住旁边的枝叶。树是它的软床,怎么睡也不会滚下床去。

这对夫妻鸟梦见了我的灯光,但是看不到我这个人。我隐在暗里,灯光是我的隐身衣。有一只鸟不安地扭动头,却没有飞的意思。

现在鸟儿梦见灯光隐去。我离开,万物如常。鸟的梦断续不连贯,明天醒来,曾经的梦更加模糊,像是前世事了。

这个人闯入鸟梦,究竟意义何在,于鸟,于他,于树,于他冲荡开的那片暗?

15

坐待日落,昼光收而天地冥。就仿佛是我赶着那枚红丸,关入群山之圈中。说赶,其实一前一后,彼此有默契和惯常的步速。尾随而已。一个知道该往哪里跑,在哪里停下,等待着,但不催促。一个相应跟着多少年下来的节奏。

我想起少时,村里一个几岁的小孩。他只有一只羊,拴在自己左胳膊上。他没有母亲,饿了就趴到羊身下,咂巴羊奶头。我见过这样的场景。后来他害羞了,吃羊奶避开人,但是我还是能够见到。他因此恨我。

许多次黄昏,他和他的羊,在天光里的轮廓从小到大,从远到近,从模糊到清晰,缓缓靠近了村口。

现在我是那个小孩。日头是我唯一的羊。

精粹版

玄武,晋人。年生。年开始写作。著述十余种。

本公号推出1.0元读文活动。个号精粹版,只推发愿意加入一元读文的读者。并州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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