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浮尘归宿浅谈蒋晓云民国素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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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里的刘嘉玲说过:“做女人很简单,只要男人好,我做什么都行。” 这就是我们民族代代相传的价值观。旧时代的女人即使出身名门,即使智计无双,亦要穷其一生去找一个好的“归宿”。如《百年好合》里的金家大小姐金兰熹,算账管家一把好手,却更忧心老姑娘终身无托,竟在那个半封建时代大胆走出家门,出任抛头露面的“钢笔小姐”,只为拓宽交际圈,亲手为自己挑一个金龟婿。她把自己的大女儿陆珍霓送去美国富户黄家“和亲”,挑了个年纪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婿,害女儿守了半辈子寡,却从不觉得歉疚。 且不说那个时代,就连今时今日,也有大把的女人觉得自己是需要男人来拯救的。所有女人都做着紫霞仙子般的美梦,只不过到了蒋晓云这里,才是真正现实的打开方式。 民国历史上有不少记录在册的爱情佳话:如张学良的姨太太谷瑞玉,曾在战火中千里寻夫,更流传出“随军夫人”的佳话。老蒋的侧室陈洁如,少女时代就与老蒋一见钟情,之后结为秦晋,后来蒋却为了迎娶宋家千金而一纸声明与其决裂,提出送陈洁如出国念书逼其退让。 我少女时代读的言情小说《来不及说我爱你》便将这二者结合,演绎出了一套痛失所爱、此情不渝的爱情悲歌,看得我为之目眩。可人生太长,如《红柳娃》中所言:“明明是香艳浪漫的小调,被时间磨成了荒腔走板却天长地久的哀歌。”任凭再绮丽的包装,都逃不过被岁月的风沙一层层磨砺出残缺的内核。 少女言情通常有个共同特点:男主角除了颜正条顺智商高之外,通通都对莺莺燕燕们的勾引目不斜视。不管女配角再怎么美艳柔弱,男主角都是不解风情地刻薄对待,这样的人唯独到了女主角面前,才会变成爱撒娇玩浪漫的情痴。 更可怕的是,这些少女言情里常常自带一种洗脑思路,即,所有你看到的,永远都不是真相—— 例如你看到男朋友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其实这很可能只是恶毒女二故意灌醉你男朋友而作出的一场戏。例如你亲耳听到你喜欢的人说他不喜欢你,这也很有可能是他出于某种苦衷,而不得不掩饰自己真实的情感,却被你断章取义地理解。例如你学习不好事业无成,但很有可能真相是,某个厌恶你的人,暗地里从中作梗,这才使你错失了应得的机会。 这样的中二思维支撑着我们做完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在做梦的同时笃信着那种电光火石般的“爱情”与“拯救”,总觉得所有的挫折都只不过是小人作怪,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迟早会因某一场相遇而获得圆满。 殊不知天长日久,再激烈的情怀最终都不得不归于一日三餐。成功亦往往不取决于才华,爱情更没办法当饭吃。即使有过细腻纯情的puppylove,在这样的社会气氛下,男人在上位后,亦断不可能对莺莺燕燕的撩拨视而不见。如《红柳娃》里仕途顺畅的许志贤,如《人生若只如初见》里经商有道的郭银俊,难道有哪个是雄才大略、伟岸正气的君子?他们不都曾经为初恋如痴如醉?可是不都穷其一生插科打诨,穿金戴银,脑满肠肥地流连在这花花世界里? 愈是不堪,才愈是真实得令人心惊。蒋晓云六旬复出,想来也早已不再迷信年轻作家所憧憬的简单浪漫。“民国素人志”里写尽世情沧桑,年少时多么俊美的男女,最后一个个都天平了开顶,两鬓了添霜,又或是变作了膀大腰圆的欧巴桑。《四季红》里矮小猥琐的邹德培,对体型粗壮、体味浓厚的妓女翁秀枝一见钟情,两人生活在穷困潦倒的底层,说着鸡同鸭讲的方言,男方足足矮了女方一个头,却扎扎实实地相濡以沫了一辈子。明明如此狼狈,故事的调子里反倒带着一种扬眉吐气,云开月明。
这个系列的故事走的是docu-fiction的形式,既有小说式的戏剧结构,更突出纪录片式反映现实的风格。在这个过于真实的架构里,美与丑,老与少,都不值得被放大为永恒。昔日全盛红颜子,今朝半死白头翁,一转瞬又是一百年。一块石,一棵树,一座工厂,竟都比人来得长久。 蒋晓云着意刻画的金八爷的七个女儿,个个生来是公主命,不过人生轨迹却迥异斑斓。第一卷里有大小姐金兰熹宠辱不惊的圆满:“人人羡慕她命好,不知道诀窍就是心淡。‘心淡’说起来容易,可是人生要不经过些事先把心练狠,哪儿就能淡得了?”第二卷里有三小姐金舜蓉与丈夫的乡下原配置气,一会儿为大女儿安静筹谋远嫁,一会儿挑剔小女儿安心的男朋友,闹闹腾腾的一生,倒也算是修得了一份普通人的美满。 接着是七小姐金舜美成长的烦恼:舜美虽是庶出,却仍自认天之骄女,一番趾高气扬自命磊落的爱情,却丝毫比不上小舞女应雪燕(大概与白先勇所著的“尹雪艳”出自同一原型)四两拨千斤的柔情。天可怜见,我们中国女孩子但凡出身清白人家,自小就被教导“矜持正派”,就连《北国有佳人》里的欢场老手丁大班,都不忘教导手下舞女要“摒牢”。 这样的教育使得我们鄙视轻浮放荡的女性,更重视自己谨慎的情感表达,认为自己的表白是深思熟虑过后,给对方的极大赞美。而那种轻易应允、欲拒还迎、一女挑逗多男的行径,必定是下流女人才有的做派。 金舜美正是因为太自信,太骄傲于自己千金小姐的出身,从来不把舞女出身、差点成为姐夫外室的雪燕放在眼里,等到确信丈夫心里的天平失了准,才会那般歇斯底里。原本可以凑合忍让地过这一辈子,可想起枕边人心里记挂着一个处处不及自己的“贱人”,这怎么能不让一个女人如鲠在喉? 任凭你出身贵胄,任凭你忠贞不二,在异性追逐的战场上,可没有那么多伦理道德可讲。自认为找到了圆满归宿,却得知自己只是对方心里的“将就”,这也难怪金七小姐咽不下这口气,硬生生为此毁了自己一辈子。 爱情与骄傲,其实大都是看菜下饭。 到了第三卷里,蒋晓云为我们揭开了金家其他四位小姐的命运。金家五小姐舜菲才貌平庸,却机缘巧合地在三姐生日会上,与来做客的韩兴邦一见钟情。韩兴邦情窦初开,为人也单纯,对舜菲倒是一片真心,战乱时还带着舜菲去了重庆。可是乱世弄人,兴邦与儿子死于船难,舜菲此后便成了半个疯子。少女时代便喜欢冥想不善表达的她,此后便常常发着呆,眼里只看得到天津花园小楼里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盛景。舜菲这依靠爱人而获得幸福的人生,就因爱人的离去而坠落谷底,再也没有清醒复原的时刻。 二小姐舜菁和四小姐舜蕙,因为最初的一个误会,竟交换了整个人生。舜菁信仰左派,看不起自己资产阶级做派的家庭,以短发、男装乃至逃婚,来表明志向。中共建国时,舜菁作为间谍被派到台湾,被风声鹤唳的当局通缉,九死一生而还。 四小姐舜蕙对“准姐夫”张家二公子汶祺暗生情愫,在姐姐逃婚后李代桃僵嫁过去,后来千里迢迢赴台寻夫,却被当局错当成间谍金舜菁而枪决。原来就连张二少都被舜菁拖下水做了下线,张府“厨子”老贾更是组织内人员——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心仪的舜菁,他违心地出面指认舜蕙,使不明就里的四小姐白白做了枪下冤魂。 第一卷的《北国有佳人》里,曾与张汶祺结成露水情缘的舞女商淑英所经历的一段惊心动魄的迷局:“淑英感觉自己像故事里遇鬼的书生,次日清晨醒来看见昨夜的亭台楼阁变成了土丘荒冢。”在这第三卷里,终于有了解释。 金二小姐为革命事业献出了一生,临到最后也没觉得个人情感有多大的意义:“书里描写的那种让人愿意生死相许的坚定之爱,舜菁感觉只有她少女时期的爱国激情堪以比拟。”她一生虽然没有太多情感补给,精神上倒也做到了自给自足。 舜菁这一生躲躲藏藏地做间谍,终身未婚未育,却也不觉遗憾,唯一就是觉得有些愧对那个代替自己遭受枪决的四妹舜蕙。 原来那个年代不仅是我们内地对台湾防范甚严,台湾当局亦是草木皆兵。我不禁想起此番赴台,我和一位忘年交讨论的左派与右派的定义差别:他对我说,台湾人对左派右派的理解,与大陆人大概是不同的。他们的当局是右派,因此,少数关怀底层人民的有志之士便自认“左派”;同理,在内地,正因为当局是严谨的左派,因此,自诩自由浪漫不受拘束的人,一个个倒自称起了“右派”。 说到底,台湾之“左”与大陆之“右”,都不过因为是少数派,因此在各自的区域里显得比较酷罢了。 台湾教育重胡适而轻鲁迅,大陆教育重鲁迅而轻胡适,说到底不过是派别的解读使然。因政治派别而划定文化认知,乃至终身信仰,这样的人看似勇敢,其实未免也循规蹈矩了些。 我们不屑当局划定的条条框框,殊不知自己刻意反其道而行之的叛逆,岂不又是另一套条条框框?
金家六小姐金舜蒂,二十岁时也做过“为爱走天涯”的冒险。 每个少女或许都有这样“华丽冒险”的情结,如历史上的谷瑞玉,如《神雕侠侣》里的郭襄,如《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陆如萍,都试图以独闯天涯的勇气,来为自己的青春留下一块独特的里程碑。 然而这样的冒险就好比一场赌博,倘若对方不愿意接演对手戏,那么这场华丽的冒险陡然间便韵味全失,成了一场骑虎难下的独角戏。 《风乍起》里程子杰与金舜蒂的恋爱就很有意思:当翌日回忆起二人的初吻,“第一时间他(程子杰)脑中闪过的不是终于亲吻到诱惑了他整晚的红唇有多甜蜜,反而是‘要死了!’” 如果只是挑逗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他转身走人玩消失,人家也无可奈何。偏偏吻的是金八爷的六小姐,这使他不得不把剧情演下去。他一面登门拜访,一面还期待着六小姐赏他一耳光让他惭愧离去,让两人的关系回到原点——当然,情窦初开的舜蒂自不会如他所愿。 这边厢舜蒂做起了王子公主的美梦,那边厢子杰却觉得二人的出双入对完全是“迫于形势”。而后他报考飞行员,对舜蒂晓以民族大义,又调侃曰“舍不得你当寡妇”,便逃也似的离开。于他自己,固然是如释重负,可他却低估了一个少女对待爱情的决心。 舜蒂铭记着自己单方面订下的“二十岁之约”,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沦陷区去找自己认定的“未婚夫”程子杰。看到这一段,我都替这二人尴尬。 果不其然,少女的千里追爱,落了个“当面退货”的结果。程子杰更成了她一生难得提起,却始终耿耿于怀的心结。 其实,说什么报效祖国,什么不忍心让她当寡妇,作者一语点得透彻:“说到底,在上海、在昆明,不管在哪里,飞上天、掉下来,剩下的生命有多长,他都无意与她共。”
第二卷的《红柳娃》里描写了天生尤物韩琪曼是怎么作践掉自己的一生,第三卷里的韩津晶又款款登场。韩津晶是金家五小姐舜菲与轮船公司韩兴邦的女儿,韩兴邦又是琪曼之父韩国清的叔父。 与韩琪曼的荡妇式愚蠢不同,韩津晶更像是随着命运无主飘零的花瓣:从小遭逢父亲与哥哥的船难、母亲的精神病、继父的性骚扰,十八岁嫁了个自认为的真爱,却在琐碎生活里迅速耗尽了崇拜与绮念。生育,丧子,沦落风尘,做情妇,做女佣,结婚又离婚,过尽千帆之后却宛如破壳雏鸟,安享了一份体面与自由。 大抵是眼界不同,所看到的事物也大不相同。似韩津晶这般,在我们常人眼里,随意拎出来一段便是无边苦难的人生,蒋晓云写来却宛如小桥流水般闲逸,最后还让她成了优雅的海归老妇,赚尽艳羡目光。 蒋晓云作“民国素人志”已是年过六旬,不复《掉伞天》时期简单的情怀抒发,却将细节渲染与人情描摹拿捏得愈发到位。勘破世情的她带着少女时期未完成的想象与憧憬,构建出了一段有血有肉的历史时空。 面对生离死别,她不刻意煽情,仅以简单细节催人泪下。如《凤求凰》里,少女翟古丽与年轻的韩国清违抗教旨,趁着深夜为爱私奔,古丽的爷爷奶奶舍不得孙女挨苦,只好装作听不见响声:“翟大爷躺在炕上听见动静并不着急爬起来,甚至伸手拦阻了身边被惊醒要起来去察看的翟大妈。两个老的含泪执手在炕上静听古丽和国清窸窸窣窣地逃命而去。” 面对苦难,她并不似传统写法里的一味渲染悲痛,反倒有一种冷静自嘲的豁达。如《独梦》里的辛贞燕寂寥半生,偏偏活得长久,只敢在半夜做梦时追缅自己此生唯一被爱的时光:“白天的人生真是漫长无聊啊,什么时候才天黑呢?她在等待那个时光停止流动,只有她幸福独白的美梦来临。”而当初辛贞燕在边境蹚水上岸时,在旁边伸出援手的女士,竟然恰恰是赴台寻夫的金家四小姐舜蕙。 在俗世中饮食男女你来我往的感情博弈里,她更不忘时不时抛出金句。 如《珍珠衫》里写杜爱芬与潘朔平以半百之龄怄气猜心:“虽然五六十岁了,严格说起来,两老这回能算‘初恋’。没有眼泪、猜疑、误会、小心眼、冷战、思念到心痛,哪怕小孩都生了两三个,也不能算谈过恋爱吧。” 如《落花时节》中写自私自利的关榕嘉,一回回挑逗初恋安亦嗣的感情,最终决定与没有爱情的丈夫回归平庸,总结出了一套自行其是的逻辑:“原来人可以心里想着一个人,日子却一天不落地过着。”“漫长婚姻的美满和中乐透一样需要运气,将就一下,一辈子也就过了!” 夏志清称蒋晓云为“又一张爱玲”,我倒觉得相比起张爱玲的苍凉冷讽,蒋晓云的笔下更有一种贴近血肉的,令人感慨心惊的力量。她铺排了一幅如此细密精致的画卷,想来也不仅仅是要抒发一种情怀,或是讲一两个故事。她的野心应当在于,将儿时远离客厅清谈而错过的“一整部民国的稗官野史”靠自己的想象拼凑完整,通过这些民国素人的命运,如《清明上河图》般细致地描摹出有关近代中国北平、上海、香港、台湾,乃至海外各地的一幅百年画卷。 等一百年后回忆起来,在这千疮百孔的人生里,也许只有那么几个片段与画面会被不断地放大重演,甚至于夜阑人静时悄然入梦。草木荣枯亦有时,在时间的长河里,又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呢? 就连璀璨坚固的金银珠宝,亦如黄陆珍霓的婆婆所言,不过是“暂时问侬借借,等我走了齐是侬的”。由伸手到放手,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想来人这一生,唯一不可复制、无法取代、任谁也夺不走的财富,恐怕也只有“回忆”了吧。 作者的话我又要深鞠躬道歉了! 我这次足足断更了一个月!不可原谅! 话说我这个月是回了国嘛,大家都知道的。然后我根据地太多,还顺便走访了我生活过的城市,而且还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抽出了八天时间去了趟台湾!总之是平均每三天换一个城市的节奏,大多数时间在外面跑,实在难得有个稳定安静的环境给我码字。难得回到美国了,前一个星期都在倒时差,每天回到房间一闭眼一睁眼,十个小时就过去了……而现在,我又走上了忙碌的助(误)教(人)岗(子)位(弟),搵食艰难啊! 如果要我为了保持更新频率,像现在那些“笔耕不辍”的营销号那样,随时追热点没话找话,或是写一些“姑娘,你应该如何如何”的鸡汤,我不是做不到,是做不出(当然也有懒的原因==)。如今做自媒体大势如此,鱼龙混杂,碎片横飞,我现在都不太好意思跟人说自己一直在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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