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四月天，山水二重奏

文

项纯丹

四月的瑞士春寒料峭，瑰丽的山水如梦初醒，然而大自然之美是不负有心人的。境外漂泊，我一般选择在四月中旬或十月中旬出发，在一波旺季之前或之后的淡季，天气尚适宜，温度和风度兼顾，价格亲民，主要游客不太拥挤，可谓一举三得。

少女峰的面纱

质朴无华的小教堂

绿茵茵的草地带来一抹亮色，带巴洛克装饰的民宅和哥特式小教堂坐落在一边，独显简约质朴。或红艳或明黄的鲜花麇集在花坛里装点街头巷尾。小镇周边层峦叠嶂的峰巅冰雪和云雾争宠，互不相让，宛如给群山戴上一顶顶羊绒帽，又若一群白头翁围拢过来。

湿漉漉的街道

雾气氤氲，飘忽而下，润物无声，地面湿漉漉的，石阶也湿漉漉的，连我们的头发也湿漉漉的，哦，雾气也把我们当花草一样呵护。

简约美丽的建筑

瑞士因特拉肯小镇位于图恩湖与布里恩茨湖之间，在拉丁文里的原意就是“两湖之间”，也许受着这两汪明亮如镜的湖水滋养，小镇温润、温婉、温馨。

无风也无声，万籁俱寂。静得叫人不敢放声。在风采各异的凝固音乐（建筑）之间穿梭，招呼同伴留影得施展肢体语言。小镇正与我投合，我喜欢它的幽静、宁静、沉静。殊不知这个时候，霍荷维克街一长溜商铺里琳琅满目的手表柜台上，买卖正热火朝天。我进门一探究竟：那些营业员非但借助肢体语言还附加面部表情——微笑。原来高颜值的琉森蕴藏着价值不菲的营销。

去少女峰途中

我们心向往之的少女峰就巍然屹立在因特拉肯市正南二三十公里处。少女峰海拔米，横亘18公里，是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之一，名字直译过来为“处女峰”。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当地人流传的两个故事，一说，因为山上常常云雾笼罩，故少女“羞涩”不愿见人得名；一说，旁边的艾格峰看上了这位“姑娘”，但中间的僧侣峰一直阻挡着他们相会。少女峰还有个很牛的别号：阿尔卑斯山的“皇后”。

年逾百岁的云霄火车不负众望地把从我们春意盎然的山脚带上高处不胜寒的“琼楼玉宇”。云霄火车因它抵达全欧洲海拔最高的“欧洲之巅”火车站而得名。随着海拔的提升，原本野花绚烂的山坡递次转为林海雪原，“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柳诗人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忽而银蛇飞舞，晶莹剔透的碎玉铺天盖地地压向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村落。待到风歇雪停，太阳探出云层，连绵起伏的阿尔卑斯山金装素裹，好像瑞士银行的真金白银堆积在了这峡谷壑沟。

得福于一只破手机，我竟在云蒸霞蔚中独钓少女峰“少女”的芳容。（手机是孩子扔下的二手货，牌子羞于披露。）从此，在与少女峰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我常常对她的芳照静观。这是一张侧身像，少女恬静地仰卧在白云之间，秀发披肩，衣裙素雅，她面容洁白无瑕、鼻梁峻拔、嘴唇感性，一双明眸凝视远望……

高手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竟精雕细琢出如此美妙的塑像。不，她本就是大自然的造化，是有生命的、永恒的，富有灵气。

达芬奇《蒙娜丽莎的微笑》

由此联想到名画《蒙娜丽莎》（达芬奇）。《看蒙娜丽莎看》中有这样一段文字：“画中的主题并不是安安稳稳地在那里‘被看’，‘被欣赏’、‘被品鉴’。相反，她也在‘看’，在凝眸谛视、在探测。侧了头，从眼角上射过来的目光，比我们的更专注、更锋锐、更持久、更具密度、更蕴深意。她争取着主体的地位，她简直要把我们看成一幅画、一幅静物，任她的眼光去分析、去解剖、而且评价。她简直动摇了我们作为‘欣赏者’的存在的权利和自信。”少女峰的少女毕竟不同于少妇，单纯、大方，任凭我们自信地欣赏。可我还是看出端倪：也是一双眼睛。目光藏在深凹的眼眶里，似乎掩饰着什么。高踞绝顶的少女啊，你难道与每一个尘世少女一样心存隐忧？为爱情为生存？

我不好确定，一起来到“欧洲之巅”火车站、搭乘升降机直上海拔米的史芬克斯观景台、穿越名为“阿尔卑斯震撼”的环形长廊的那批游客有没有人摄取这位少女的尊容，但我们团里就我一个有此殊荣。因为那天的雾气很浓，转眼把少女遮没了。当我来到室外雪地时，头晕目眩，那是高海拔反应。我顾不得这一切，急着寻找少女峰。只听得有人喊“雾上来啦”，我盲目地对准对面山峰，可手机镜头一团漆黑，那是阳光强烈直射的关系。我不假思索地连按四次快门。我的同伴，有的带了高像素的照相机和三角架，等搭好架子，晚了！有的动作和反应都慢了半拍，“少女峰在啥地方，啥地方？”“那里，那里。”等到转过身来，那里已是白茫茫一片。“算了，还是多拍几张照片补偿吧。”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干脆与平时遥不可及的雪峰盛景来个无间亲密吧。拍下的镜头像熊猫滚雪地，憨态十足，令人啼笑皆非！当时还乐不可支呢。

少女峰的面纱

在下山的火车上，我打开手机获得意外惊喜——四张差异微妙的少女峰图片。四幅静止的图片连拉，使少女峰的面纱动了起来！便放在当天的九宫格里，并写下如此的文字：

山途雪花飘零，山顶云开日出。海拔四千多米，让人头重脚轻，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误以为自己心脏出状况。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强烈，近视眼镜套墨镜也无济于事。正在头晕目眩之际，有人喊，雾涌来了！手机上看不见镜头，匆忙对着面前的山头卡卡卡卡，当时还不知道那就是少女峰。下山途中打开一看，竟拍了四张一样的少女峰，半是欣慰半是沮丧。再仔细看，欣喜若狂。诗意蒙太奇！正过去看，意为：面对众多东方来客，少女羞涩地云纱半掩；倒过去看，为了表示对东方游客的热情，少女扯下神秘的面纱。电影大师爱森斯坦的一手，被我歪打正着。是少女峰与我有缘，还是神赐的奇迹？从今往后，我更敬畏大自然。也算我对电影情有独钟的回报。

琉森湖的天鹅

远山白雪皑皑，近水碧波荡漾。用依山傍水形容琉森恰到好处。

琉森位于瑞士东北部琉森湖畔，曾为瑞士首都，现为瑞士第六大城，名列受全球游客青睐城市第六名。琉森，这座建于8世纪的古城，在拉丁文里是“灯”的意思。它早在罗马时期，只是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渔村，后来为了给过往的船只导航而建起一座灯塔，因此而得名。岁月的悠长给这座城市留下了上古文明的遗迹：中世纪的教堂、塔楼，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厅、邸宅以及百年老店、老街古巷。风光旖旎的琉森湖镶嵌其间，薄雾缥缈，如梦似幻。难怪俄国大作家托尔斯泰早在年就称琉森是瑞士一个最浪漫的地方，也难怪20世纪气质优雅的大明星奥黛丽?赫本也选择此地终老。

琉森的双塔

诸多的文化名人先后在这里留下足迹，画家毕加索，哲学家尼采，作家司汤达、大仲马，音乐家贝多芬、瓦格纳等，他们的故事使琉森增添了浓郁的文化色彩。“琉森幽雅、静谧，碧水轻轻地拍着河岸，柔水在我的脚下流淌……”（雨果）这里的湖光山色也使天才的心灵得到慰藉。天才少不了大自然美的熏陶。

听本地人说，琉森湖曾在上个世纪70年代受到污染，经过不懈的努力，湖水终于得到治理恢复纯净。可见，利国利民的事，只要不懈努力，没有做不到的。此刻遥想我的家园，也有不懈努力的事需要去做，相信一定能实现美好的目标。

最哀伤最感人的石雕

我从“世界上最哀伤最感人的石雕”（马克吐温）那边过来，经过文艺复兴风格的豪夫教堂和双塔，踏上琉森湖广场。我却没有“灯”的感觉，眼前一片暗淡。尽管，古堡古塔古居临湖而立的景致赋予我中古情怀；尽管漫步在成荫的古树下如履古道，如沐古风，愉悦我视觉感官。可我还是深陷“狮子”的悲哀中。以狮子为主体的纪念碑，纪念在法国大革命中保护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及其家族而献身的名瑞士雇佣官兵。岩石浅穴里一只濒临死亡的雄狮，一支箭深深插进它背部，它的面部痛苦而哀伤，前爪按住刻有瑞士国徽的盾牌和长矛。狮子石雕出自丹麦雕刻家特尔巴尔森的大手笔，那种艺术感染力，给人强烈的震撼，狮子的神情那么逼真，那支箭就像插在我心坎上，令我不能释怀而引发无尽的遐思：早先贫瘠山地的瑞士男人大多背井离乡，为别国服务。他们忠于职守，虽然成为他国历史浪潮的牺牲品，却为瑞士人民赢得了口碑。从某个方面讲，信誉和口碑同样能给国家和人民带来财富。

卡贝尔桥

我沿着蜿蜒曲折的湖岸线漫步。前面是一座建于14世纪初、号称欧洲最古老的木桥——卡贝尔廊桥。青睐它并非是古老，而是廊桥本身，我权当美国爱情小说《廊桥遗梦》中的廊桥。卡贝尔廊桥跨越罗伊斯河两岸，接近卢塞恩湖的出口处。罗伊斯河是琉森新旧两区的分界线，河上共有七座桥，其中最知名的就是琉森的卡贝尔廊桥。卡贝尔廊桥长米，木桥木质桥身形制优雅，桥中央有一个八角型的水塔，它曾是古代军用的瞭望台，曾安放战利品，也用作监狱及行刑室。古老水塔的黄茅顶，像中世纪的磨坊，别有情趣。那茅草像绅士的头发，梳理整齐烫帖，毫无为秋风所破之虞。桥的横楣上绘有记叙国家和地方历史的图画，每幅画下还附有一首诗；木桥外点缀着色彩缤纷的天竺葵花。

在琉森湖畔

在卡贝尔廊桥跟前的湖面上一只天鹅令我眼睛一亮！她形单影只，游弋无声。她雍容华贵，神情纯净而无辜，羽毛取自雪山洁白的动词；她稳稳地驾驭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遗世独立的气度端得不凡；她颈脖挺直、两眼平视，没有曲颈向天的媚态、没有俯首帖耳的奴相，优雅的气质由内而发。她高尚尊严，是童话世界的白雪公主，是从千古游来的精灵。她是来自柴可夫斯基音乐的一支湖畔奏鸣曲。恍惚闻见那乐曲缓缓缭绕开来，弥漫湖面，漫延湖畔，一步一步站上奇瑰峭拔的皮拉图斯山颠。哦，她才是这里的主角，四周的湖光山色和许多带有美丽壁画的历史建筑、造型各异的塑像、喷泉，都是她的陪衬。

琉森湖的天鹅

这时我记起法国著名博物学家布封对“天鹅”的赞美。“它（天鹅）以高尚、尊严和宽厚等足以创立太平盛世的美德在水上成为尊者。”“天鹅天生丽质，并具有热爱自由的美德。我们无法对它强制或如奴隶一样禁闭它。它无拘无束地生活在我们的湖沼水泊里。如果天鹅感到不能享受充分的独立，感到被奴役、被囚禁，它就不再停留并安居在那里。”天鹅不仅给人美的享受，还具有可贵的秉性。

终于，邂逅到我心仪的你——琉森湖的天鹅。琉森湖的天鹅啊，我多想化成你。于是你成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