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心彤席鹤年小说免费阅读路心彤席鹤年
↓↓↓↓↓↓↓↓↓↓↓↓↓↓↓↓↓↓↓↓↓↓↓↓↓↓↓↓ 我的驸马,是个极温柔的人,温柔到连我身边的丫鬟爬上他的床,他都舍不得责备,甚至看她没穿衣服,怕她着凉,还搂着她睡了一夜。 他对我也温柔,知道我怕疼,洞房之夜也不舍得动我,在我身旁和衣而睡。 这样温柔的人当真是人间极品啊,父皇若没有一双火眼金睛,怎么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呢。 嫁给他,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驸马,你脖子上有好多红痕呢,可是蚊子咬的? 我在房中转了一圈,开始数落那一地跪得整整齐齐的下人,瞧瞧你们,怎么伺候的?该罚! 驸马忙为他们争辩:不是,公主…… 我知道他不忍心让下人受责备,可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就是因为他太软心肠,下人们才会懈怠呢。 驸马无须多言,这些下人不懂得伺候主子,也该教教了。 我指着地上所有人,今后,你们便负责帮驸马拍蚊子。 我拍了一下示范给他们看,就这样,啪,啪,每天夜里,你们就围着驸马的床,每数五声拍一下,轮班倒,拍一整夜,可不许偷懒,不许再让一只蚊子咬着驸马了。 驸马一边在被窝里穿裤子,一边吞吞吐吐道:公主,不必了…… 唉,我的驸马呀,一定是怕累着他们了吧? 驸马,都是他们懈怠,才会害你被咬呢,我宁可传出个促狭的恶名,也不能让我的卿卿受了委屈。 还有啊。我掀开被子,露出那瑟瑟发抖的丫鬟,你们这些恶奴,知道驸马好欺负,便敢爬上来占驸马的床了,再叫我发现你们欺负他,我可就把你们剁手剁脚,决不轻饶了。 丫鬟一震,哭了起来,驸马瞧着她也红了眼,辩道:公主,是我叫香儿来为我暖床的,你不要责备她。 呀,原来驸马畏寒呀!我转过头训道,瞧瞧,你们连主子畏寒都不知道。 这样吧,从今儿起,每晚便叫两个小厮,脱光了衣服来帮驸马暖床,驸马不睡着,你们不许走。 驸马惊叫:不不,公主!我不用的! 我摇摇头,他就是这样软心肠,不肯麻烦别人,可我哪能委屈他。 安顿好一切,我才放心地离去。 过了几天了,京城竟传出了谣言,说我虐待驸马。 他们说什么,我每夜安排两个男人脱光了,一左一右把驸马夹在中间,让他连个身都不能翻。 还安排十个人进驸马房间,他一睡觉就鼓掌,一睡觉就鼓掌,把他折磨得都形容消瘦了。 胡说八道,我分明是怕我的驸马被蚊子咬,分明是怕冷着他,一片好心竟被传成这样。 可真是贤妻难当啊。 我的父皇,也是个极温柔的人。 自你母后离世,我再也没爱过谁。 父皇松开怀里的两位美人,理理道袍,招呼我过去。 清平啊,驸马毕竟是宰相的儿子,你这样欺负他,这好吗?这不好。 我辩解道:父皇,怎么连你也误会儿臣,儿臣可是满心为了驸马好,生怕他受半点委屈呢。 唉,我这个父皇啊,同宰相是很好的朋友,有多好呢?父皇修仙,宰相就帮他治理国家。 宰相大人累死累活,连家都顾不上,只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薛乘。 按他这个架势,将来肯定要让薛乘接班的,又要管朝中大臣,又要管理宫中事物,多苦啊。 我父皇已经很对不起宰相了,还能让薛乘接着受这个苦吗?不能啊,但若明说,宰相肯定万万不能答应。 大周有规定,做了驸马便不得入仕,父皇一拍脑袋,决定将我赐婚给薛乘。 如此一来,薛乘这辈子便由皇家包养,再也不用辛苦工作了。 我的父皇啊,总是如此为他人着想。 清平啊。父皇又道,你做事,还是要低调一些。我都听人说了,公主府里每天夜里掌声不断,都吵到邻居们了呀。 我略一思索,拍掌道: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让邻居们都搬家对吗? 啊? 清平这就去办。 我转身出了炼丹房,心里不禁佩服,父皇考虑得就是周到些。 没走几步,忽然迎面撞上宰相,我略一施礼,唤了声,宰相大人好。 宰相扑通一跪,哭道:公主,求公主放过乘儿吧,乘儿顽劣,是臣没有教好,求公主让臣把乘儿带回去调教吧! 宰相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掩嘴,做吃惊状。 宰相大人,我从未说过驸马不好呀,您教得好极了,驸马以一己之力,温暖了整个公主府的寂寞姑娘,又温柔,又有爱心,世间难寻呐,我喜欢得不得了,哪还需要您带回去调教呢。 我惊道:跑了? 宰相喜道:跑了? 阿良点点头,又道:不过已经追回来了。 我喜道:追回来了? 宰相惊道:追回来了? 走走走,快去瞧瞧。 我提起裙摆就跑,宰相不甘示弱,气喘吁吁地跟着我跑了起来。 我回公主府时,驸马正被人架着。 像话吗像话吗!我拍开架住驸马的两人,心疼地摸摸驸马被打青的脸。 我的卿卿,他们怎么这么坏! 太坏了,怎么可以打驸马,要重罚,必须重罚。 你们几个打了驸马的,本公主罚你们今晚一起给驸马暖床! 驸马一怔,呜呜哭了起来。 宰相骂道:你这个不肖子,忤逆公主,还有脸跑? 他拿出一根铁链来,我这就把这个逆子绑回去! 宰相大人太暴躁了,这怎么行,我的驸马细皮嫩肉的,怎么能用铁链绑! 宰相大人息怒!我夺过他手里的铁链,这是什么俗物,哪能用这个脏了驸马的手手,对驸马要温柔一些。 我揪来两个侍卫,一个牵着驸马左手,一个牵着驸马右手。 瞧,这样,就不会弄疼驸马了。 驸马去哪都得牵着,哪怕他人丢了,两只手也得给我带回来。 唉,我呀,跟驸马相处久了,人变得温柔了呢。 某酒楼,某酒桌,两个不知姓名的群众窃窃议论。 一人道:听说,前几日驸马跑了,又追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挨揍哇。 另一人道:挨没挨揍倒不知,就是,驸马如今每次出门,都和两个男子手牵手,并排走。 两人感慨道:看不懂,看不懂。 感慨间,邻桌两人连连将目光投向这边,这两人一个着黑衣,一个着白衣,一个英武俊朗,一个温润儒雅。 白衣男子饮了一口茶水,戏谑道:几年不见,公主倒是越发会来事了。 黑衣男子转了转桌上的茶杯,浅浅一笑,不愧是她。 清平,你看父皇的新炼丹炉怎么样? 我瞅着那金光灿灿的丹炉,甜甜一笑,纯金打的,当然质量过硬。 我父皇吧,心系天下,一把年纪了还在修仙,我们大周啊,全指望他哪日飞升了,庇佑我们千千万万年。 所以呀,我们大周的百姓,即便饭都吃不上了,也得供我父皇修仙。 可就他一个人修行多苦啊,那不行,得有人陪他,贴心的大臣们便从民间借来许多美人送进宫中。 老百姓们高兴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女儿交出来,有人高兴疯了,转身就投了黄河,比我父皇还先飞升。 不过这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若说出来,还不得传出个父慈女孝的佳话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出这个风头。 清平。父皇满意地坐下来,这才说起正事,齐国二皇子要入京了,你知道吧? 他笑得慈祥,我也笑得憨甜,哪个二皇子呀?早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好,父皇就怕你还记着往日旧情,不肯跟驸马好好过日子呢。 父皇这是哪里的话,我跟驸马的日子甜如蜜,哪有不好好过的道理。 父皇僵着笑看着我一会儿,一边给并没有点火的丹炉添柴,一边道:清平,你不要怪父皇。 唉,父皇这又是哪里的话,怎么会以为我怪他呢? 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当年若不是他及时阻断了我和齐国二皇子谢辞的交往,如今我都该当娘了。 这怎么行,这不是污了大周皇室的血统吗?我们大周皇室的血都是从百姓身上榨取的,这一污染,百姓能答应吗? 不能呀,幸亏父皇及时阻止,我才没有犯下大错呢。 坊间传言你们二人感情不好,迟早要和离,这是不行的。 父皇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警告。 不会和离。我笑,我若和离了,谁帮您牵制宰相呢。 唉,可惜我没有姐妹,若多几个,一个嫁尚书,一个嫁将军,一个去和亲,如此,大周就河清海晏了。 父皇笑笑,清平就是懂事。 能得到父皇的夸赞,我心里真如蘸了蜜似的甜呢。 回公主府后,又听见闹哄哄的响动,小丫鬟阿良跑了过来,额头上铺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公主,驸马又要跑! 哦?跑了吗? 没,抓回来了,还把窗户给封死了。 窗户封死了?瞧瞧你们,干的这叫人事吗? 公主,你别笑得这么大声,皇上又该怪你吵到街坊了。 我掩掩嘴,快步向驸马房间走去。 公主!求公主与我和离吧! 薛乘扑通一跪,抱住我的腿,指指那些被封死的窗户。 这密不透风的牢笼,困住你也困住我,你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罢! 唉,我的驸马,他哪是要和离呀,他是要脱了驸马的身份,好入朝为君分忧。 这一片赤诚之心我如何不懂,只是我答应了父皇好好照顾他,岂能食言,让他去受苦呢? 卿卿。我摸摸他的脸,这些人把房间弄得像个罐子似的,真是太坏坏了,放心,我这就给你做主。 我叉着腰,训道:谁干的?嗯?谁干的?怎么能这样对驸马呢?赶紧给我拆了! 侍卫们一怔,慌慌忙忙地去拆。 不够。我摇摇头,驸马喜欢透风,你们给我再开十个窗户出来。 还不够,每个窗户再站一个人,盯着里面,以便随时进来伺候驸马,全天候无死角地满足驸马的需求。 我拉起驸马,卿卿,这四面透风的牢笼,你可还喜欢? 宰相又来找了我一次,但这回,他连公主府的门都没能进得了。 我与顾乘情投意合,还想着白头偕老呢,哪能让宰相把他带走。 他可以成为我的亡夫,但不能成为我的前夫。 回房时,阿良仍拦着宰相,只剩我一个人走夜路。 走到阴暗处,我忽然被一人捂住嘴拖入了假山。 我一惊,心下明了自己这是撞见了什么。 唉,我们京城巡防将军,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自己高升了,也不忘拉亲戚朋友一把。 在他的努力下,什么表叔表舅表姨奶奶的儿子们全都入了巡防部门,有了份体面的差事。 这些巡防军,也是极和善的,从不与人为难,路上瞧见翻墙爬院的,非但不喝止,心情好时还帮着推一把。 谁还没个难处呢?那飞贼若有钥匙,还犯得着翻墙吗? 飞贼们也懂得感恩,每每得了手,便将财物分一半给巡防,这叫知恩图报,我们大周的民风就是这么淳朴。 如此贴心的巡防军,自然是广受好评,走在路上,少不了会有百姓丢几个鸡蛋给他们补补身子。 虽说鸡蛋有些臭,但礼轻情意重,他们心里都感恩得很,于是也就越发尽职尽责了。 这不,连公主府都被照顾到了。 不要喊叫。那人在我耳旁低声说道。 我自然不会喊叫,也懂得道上的规矩,他虽松了手,我还是紧闭眼睛不看他。 爷们儿,我知道规矩,我不喊叫也不看你,只要你别伤害我,一切都好说。 那人说:清平,你睁眼看看。 我不看,看一眼人就没了,我都懂,我值钱的东西全在库房里,钥匙在卧房的枕头底下,只要你别伤害我,想拿什么都行。 他轻声笑了笑,竟有些苏,他说:你还是老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死。 我愣住了,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道:清平,我是谢辞。 这一句狠狠撞在心头,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我喉咙发涩,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睁开眼睛。 谢辞,这是我念了六年的心上人,再见面竟是这个光景。 你睁眼看看我。 我扭过头,不看。 你在怕什么?他问,你怕看我一眼,会再次心动? 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样的好男儿没见过,哪会这么容易心动。 我强自镇定,一睁眼,四目相对。 他瞧着我,眸子几乎化出水来,可是我看你一万次,还是会心动一万次。 嗓音低沉,没了当年的稚气,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勾得人心痒痒的。 可惜我与他之间隔着天堑,是永远触碰不到的两个人。 我推开他,摆出一个公主该有的气势。 二皇子慎言,如今我已为人妇,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开不得玩笑了。 他浅浅笑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知道便不要逾矩。 我斜睨他,问道:你深更半夜潜进来是想做什么? 他微微偏着脑袋,说:想见你。 这话说得我又一怔,险些破防。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你们大齐使团明日就会进宫,我也会去,若想叙旧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清平。他打断我的话,牵住我的衣袖,明日入宫谈判,我向你父皇求娶你可好? 我怔住了,一如六年前,他坐在城墙头上对着傻乎乎的我说:清平,等你及笄,我就娶你好不好? 那时的我自然什么都懂,却还是装傻地问他:娶我,为什么娶我? 他瞧着我笑,因为我想一辈子跟清平在一起。 我也想一辈子跟阿辞在一起,好想好想。 可惜他只是个庶出的二皇子,在齐国没有半点分量。而我是大周唯一的公主,要嫁只能嫁给对父皇最有价值的人。 你想跟清平在一起?想永远留在大周做质子? 我至今记得父皇如鹰的眼睛,虽发着问,但手中的刀却没有给谢辞回答的机会。 谁要嫁给你,滚回你的齐国吧。 当时我这样说着,是为了他。 今日我还是这样说着,却是为了大周。 你又在骗人。 他声音低低的,是我不忍再听一遍的落寞。 前面喧闹了起来,许是阿良已经发现我不见了,急切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眼看就要接近假山。 你快走吧。我理理乱发,走了出去。 清平。 月光下,他原本英武的身形显得异常单薄。 走吧。 我不敢再回头看,快步走向了寻我的人群。 驸马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没休息好? 驸马脸黑了黑,道:公主,不如你试试一睁眼十双眼睛明晃晃盯着你的感觉。 我掩嘴轻笑,我不试,好东西都要留给驸马呢。 驸马无语。 我自己下了马车,对随后出来的驸马伸出手,他抖了两抖,下意识地把手缩回了衣袖里。 哦,我记起来了,驸马对牵手这件事有心理阴影。 卿卿,牵手手,你不把手我给我,我便剁下来自己牵着走了。 他喟然长叹,擦去眼角的泪花,终是把手搭了上来。 我们这一对金童玉女,便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如胶似漆地携手入了迎使臣的大殿。 一盏茶后,谢辞领着齐国使团入殿觐见。 我瞧着这群腰板挺得比父皇还直的使臣,心里唏嘘不已。 我们大周有两个好邻居,一个是齐国,一个是燕国。 燕国这个邻居吧,特别爱交朋友,时不时地就喜欢来大周串门,顺道带些土特产回去,有时候是金银珠宝,有时候是一座城。 虽说大周好客,可天天这么搬哪行呢?于是我们跟燕国进行了友好会晤,希望他们以后能节制一点。 燕国急了,说你这是不拿我当朋友,朋友之间哪能这么仅仅计较,说着又带了两万兵马入境,准备把我们当成长期饭票。 我们大周自己都快吃不饱饭了,如何养得起养不起这位朋友呢,无奈之下只能找人前去下逐客令。 只可惜,大周最擅长以理服人的几位将军因为顶撞父皇,不许他修皇陵,也不许他修仙,全被流放了。 父皇抓破脑袋,想来想去,一封书信捎给了老相好齐国,让他过来劝劝燕国,并允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齐国说好,但我不是图你的酬谢哦,我是讲义气哦,说着就出动了三万人,把燕国老朋友请回了老家。 十天后,齐国就派使臣入大周,意思很明显:虽然我讲义气,但酬谢不可以不给哦。 于是父皇黑着个老脸,大开城门把齐国使臣请迎了进来。 几年不见,阿辞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父皇笑眯眯地盯着他,眼珠子半隐在耷拉的眼缝里,黑幽幽的,看不透情绪。 谢辞微微躬身,举止间透着藏不住的倨傲,但面上也挂着笑,若非您当年对我照顾有加,我岂能有今日。 父皇的脸僵了僵,自然没忘记当年是怎么照顾他的。 你父皇可还好? 谢辞笑,好得很,我父皇一不乱吃东西,二不荒淫纵欲,身体康健,比年轻人还硬朗。 父皇表示有被内涵到,心说别骂了别骂了。 我低头憋笑,谢辞这厮说话是越来越好听了,能让我父皇变脸色,他也算是个人才。 当事人轻咳一声,直接进入正题,阿辞呀,此番与燕国交战,多亏有你相助,朕许诺过要重重酬谢,不知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朕一定尽量满足…… 我要十座城。 谢辞这狗东西还真是不客气,我们大周一共也就五十座城池。 父皇深呼吸一口气,眯着眼笑道:阿辞,打个折嘛。 好嘛,大周的皇帝如市井小民一般问人家要折扣,真是一点牌面都没有了。 不打折。 父皇眉头一拧。 但,可以换。谢辞看了看我,朗声道,用大周公主换。 我惊得一哆嗦,我只值十座城? 父皇喜得一激灵,她能值十座城? 下一刻,父皇和我面面相觑,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划算! 我眼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不干! 父皇自知理亏,咳了咳,道:大周目前只有清平一个公主,可惜已经嫁人,不能和亲了。 但。他指了指候在一侧的两位贵妃,朕还可以再努力努力。 贵妃脸上的鄙夷之色掩都掩不住:你要是行,也不至于就这么一个公主。 谢辞没有回他,只是看着我,认真道:我要听公主亲口说。 我看着谢辞,驸马看着我,激动得小手颤抖起来,磕到了磕到了,快答应人家! 可是驸马。我扭头望着他绿光森森的眼,我是要和你白头偕老的妻啊。 我跟他走,好叫你们父子祸国吗? 二皇子。我牵起驸马的手轻抚,如今我已嫁了如意郎君,是绝不会与他分开的。 他的脸绿了绿,清平…… 阿辞。父皇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要不考虑考虑朕刚才的话? 谢辞仍盯着我,良久,才别过头,拱手道:谢辞无知,冒犯了公主,为表歉意,酬谢便打个对折吧。 父皇眯眼算了算,对折是,每座城都只要一半吗? 群臣哗然。 谢辞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对折也可以是五座城。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父皇满意地拍掌而笑。 两道目光针似的扎着我,我放下驸马的手,侧过头不愿回看。 堂上一番客套之后,宰相提议,明晚设宴大贺,宫里宫外一起高兴高兴。 我轻笑,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划算,划算。 国土全送了朋友们,我大周当真今世第一慷慨大国。 阿良,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公主,哪有阿良办不妥的事呢。 大战告捷,普天同庆。 我在这一夜翻了使臣馆的墙。 好久不翻墙,腿脚都不利索了,险些爬不上去,幸而巡防军路过,好心推了我一把。 我摸进谢辞的房间,在他拔剑前扯下面纱。 清平!他欢喜地跑过来,抓住我的手,你是来看我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问道:阿辞,我有话要问你,你可要说真话。 你问,我绝不骗你。他看着我,眼睛里跳动着熠熠的烛光,温暖明亮。 听说你如今在齐国如日中天,被太子打压,可是真的? 他愣了一下,眸子暗下来,抓着我的手也不自然地松了。 没有,只是传言罢了,太子是我大哥,我与他,关系一向很好。 阿辞,你从没想过争储君之位吗? 他垂了垂眸,神色晦暗不明,良久,才道:没有,从未想过。 好,那便好。我心中苦笑,他终究不肯对我说真话。 清平,若能扫除一切障碍,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扫除什么障碍?我与他之间隔着驸马,隔着国,隔着几代人的恩怨,怎么扫除? 我没有回答他,抽回手,重新戴上面纱。 阿辞,我此来,是为了把那句当年没说的话说出来——我心悦你。 这是我当年没来得及告诉他的话,现在我说出来了,算是告慰年少的他和我。 我也……心悦你…… 我跑了出去,任他的话飘散在夜色里。 第二天夜宴,驸马穿得极隆重,毕竟,举国同庆嘛。 宫中一片喜色,就连守城的将士们也分到了酒。 我去得很迟,急得驸马直跺脚。 但谢辞更迟,我落座时他还没到,只有那个和他一道来的白衣使臣,在不停地跟大臣们敬酒。 驸马饮了一杯酒,喜上眉梢对我说道:公主,今日或许有惊喜呢。 哦?什么惊喜? 公主等着就是了,绝不让你失望。 我点头浅笑,一副万分期待的模样。 广场中央轻歌曼舞,鼓乐齐鸣。 三巡酒后,宰相吐得昏天黑地,被人抬了下去。 父皇坐在高台上,美人在怀,醉眼蒙眬,不知风雨欲来。 亥时。 一颗烟花陡然升空,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杀声四起,宫门大破。 叛军到了。 铁蹄踏践,城阙为之一震,喝得酩酊大的禁卫军连刀都没来得及提起,便被从叛军取了项上人头。 群臣骇然,抱头鼠窜,但叛军已直身前,避无可避,一个个只好钻进桌下。 父皇这才从醉梦中醒来,丢下怀中的女子,大惊失色喊着:护驾!护驾! 驸马狂笑着站起来,啪地摔碎了酒坛,剑指高台,听见了吗?护驾! 一声令下,数十名禁卫提剑而上,只是这剑,架在了父皇脖子上。 驸马?你你!你要造反?! 驸马踢翻酒桌,挥剑四顾躲闪不及的群臣,喊道:我,就是要造反! 他转向我,一双眼染上了血色。 公主,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 清平!杀了他,杀了他!父皇几近癫狂。 杀了我?驸马提剑架在我脖子上,狠戾笑道,卿卿要怎么杀我? 话刚落地,一重物飞速砸过来,驸马一痛,手中的剑应声而落。 不要动她。 声音冷冽,不怒自威,谢辞骑着战马,身着玄甲,手提染血的长剑,在数千叛军的拥护下,踏尸而来。 身后是先前还吐得不省人事,此刻却血染长袍的宰相。 父皇几乎瞪烂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顾相,你为什么! 宰相冷笑,陛下,这大周,也该换个姓了。 里应外合,颠覆皇权,这就是他们给我的惊喜。 我看着马上威风凛凛的谢辞,嘲讽地笑笑,阿辞,所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 他眉心微蹙,眸中沁着霜雪。 拿下大周,我便是齐国的储君,我没得选。 你曾经说过你不想争,也说过绝不骗我。 清平,人都是会变的。 都会变,我的翩翩少年郎,变成了吃人的豺狼。 谢辞助宰相父子夺权,若成功,大周便从此做大齐的臣国,年年朝贡,有求必应。 好一门划算的生意。 是夜,我和父皇分别被囚禁。 谢辞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仍掩不住血腥味,他看着我,深情款款,清平,现在,没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我大笑,阿辞,你可别告诉我,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凝滞片刻,方道:我有我的难处,但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纯粹的。 难处?你只是想要夺权罢了,阿辞,别自欺欺人了。 他默认了这一点,说不上话来。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嗯?杀掉带回齐国邀功? 清平,我不会伤害你。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我的脸颊,被我一把拍开。 他落寞启齿,明日,我会让你父皇当众宣读退位诏书,他若配合,我便留他性命,让他在炼丹房中度过余生。 至于你,明日过后,一切决定由你。 我替谢辞操了一把心,要如何才能让我父皇当众宣读退位诏书呢?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父皇最为惜命,他们还没怎么打,他便妥协了。 毕竟不管皇权在不在他手上,都不耽误他修仙。 翌日,我们被押上城楼,近处是两千叛军和一身狼狈的大臣们,远处是围观的百姓。 谢辞将黄澄澄的诏书递出,父皇颤颤巍巍地接了过去。 朕奉天命,宣此诏书:古之君天下者,重在保全…… 他还没来得及读下一句,我便翻身爬上了女墙,摇摇欲坠。 不好!公主要殉国! 城楼上一片骚乱,谢辞一惊,忙冲了过来。清平! 我没跳,只微微转身看着他。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道:快下来! 父皇也跑了两步,呼道:清平!你不要想不开! 这是哪门子想不开。 我环视一圈,看了看城下骚动的人群,坦然笑道:君王死社稷,父皇贪生,便由儿臣代行吧。 不要!谢辞脸色煞白,急道,清平,你快下来,不要做傻事! 我苦笑,笑得泪眼模糊,阿辞,我的家国都没了,我要活下来做什么? 你还有我!他小心靠近,不敢让我受惊,眼中尽是哀求。 你记得这个城楼吗?我们曾经每天都在这里看风景,你要从这里跳下去,要我余生的回忆全都染上你的血吗?清平,别这样对我。 阿辞…… 清平,只要你下来,今后我什么都不要,只陪着你,好吗? 什么都不要?我略微松动,难怪希冀地看着他。 他靠得更近了些,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清平乖,下来好不好? 阿辞说话算数吗? 他见我有了生念,忙点头承诺,算数,你信我,只要你不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犹豫半晌,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信你,阿辞。 我往回退了退,扑进他怀里。 那一瞬,他闭上眼,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下一瞬,我袖中的短刀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尽,胸口的鲜血便已喷溅而出。 他松开我,按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短刀。 清……平…… 阿辞,人都是会变的,怎么偏就你会变,我不会变吗? 他眼眶通红,嘴唇微启,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咚的一声,跪倒在我脚边。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宰相和驸马提刀冲了过来。 我抹了一把不小心沾到脸上的血,勾唇笑道:驸马,你左胸还痛吗? 他顿住了,震惊得无以复加。 还有啊,你按按你的腰,不痛吗? 他按了按腰,尖利地痛叫一声。 乘儿!宰相忙扶住他,颤着声问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下了点毒罢了。 我嘲讽地笑笑,驸马和我的香儿厮混了三十天,她也就给你下了三十种毒,惊不惊喜? 你左胸痛很久了吧?头发也大把大把掉吧?指甲是不是也掉了好多? 驸马脸色煞白,呼吸困难,狰狞道:毒妇,毒妇!我杀了你! 杀了我,可就没有解药了。 公主!宰相拦住他,沉声道,皇室已是强弩之末,整个京城都已经被我控制,你这样苦撑有什么意义?不如交出解药,我还能留你一命! 整个皇城都已被你控制? 我轻笑,宰相大人,两千精兵就敢造反,谁给你的胆量? 他脸色一变,望向远处。 黄沙漫天,烟尘四起,铁蹄震响,被流放的五位将军,带兵回来了。 宰相大人,你败了。我看着骚乱的禁卫军,挑眉笑道,捉拿叛贼,便可将功抵过哦。 谁敢?谁敢!宰相持剑四顾,禁卫们看着将近的援军,心中一狠,蜂拥而上,将顾相父子埋在了中央。 清平…… 谢辞呛着血,耗尽全力抓住我的裙角。 阿辞,不要怪我。 他笑笑,眼中星辰遍布,宛如当初说要娶我的少年郎。 我,心悦你…… 我啊,是个温柔的人,也是个极孝顺的人。 父皇满心只有修仙,我如何能不支持呢? 所以我将他所有东西都搬进了炼丹房,解决所有生活问题,让他可以足不出户,专心修仙。 还重兵把守,除了我,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他。 他年纪大了,累不得了,朝,也就不用上了,所有旨意均由我传达。 我秉持着信达雅的原则,把他的旨意略加修饰,传达下去。 清平!你放朕出去! 哦,父皇说,这里很好,哪都不想去。 你们这些乱臣都该杀! 哦,父皇说我们靖难有功,要重赏。 你……你把朕的贵妃还给朕…… 哦,父皇说贵妃思乡心切,送回原籍。 你到底想做什么! 儿臣,想替父分忧。 我重新锁上门,拿着记录好小本子回了朝堂。 五位将军靖难有功,封千户侯。 群臣没有意见。 巡防将军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杀。 底下骚动起来,他他可是皇上钦点的巡防将军啊! 我举着小本子,这就是父皇的旨意。 群臣默然,没了意见。 正在修建的皇陵的避暑山庄全部停工,遣散所有劳工,剩余钱款一半用来犒赏靖难的将士,一半用来恢复民生。 群臣啊?了起来。 这也是父皇的旨意,还有,今年的税赋减半。 户部尚书跳了脚,这怎么行!国库空虚,哪哪都要花钱呢! 什么?哪有这样逼迫人的! 尚书大人是自己交,还是我带兵去你府上抄? 尚书颤了颤,结结巴巴了一会儿,看了看五位将军如鹰的目光,老实地退了回去。 我放下本子,和蔼地笑笑,各位大人,可不要记恨清平啊,毕竟,这都是父皇的意思。 群臣龇牙而笑,朝堂一派和谐。 嗯,大家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呢。 宰相被处死前,我去看了一眼。 他窝在稻草堆里,脸色惨白。 难为公主还肯下这肮脏的地牢来看我。 我笑笑,你毕竟曾是我的公公,也曾为大周做过一点事。 他叹着气笑,猛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抬起灰败的眸子问我: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早知道我的计划,却为何一直装傻? 我看着他,良久,才道:若非你们闹这一场,我还真没理由除掉你们。 他怔了怔,片刻后笑了起来,补充道:也没理由从你父皇手中夺权。 不错,若不是借着他们造反,我也没机会笼络人心,囚禁父皇。 他叹了一声,望着屋顶道:在城楼上反杀敌国二皇子,镇压叛乱,一举俘获民心,公主啊,你是个聪明人,却偏偏要做傻事。 顾相此言何意? 他扭过头,我听说你做的事了,赏功臣,诛奸佞,减赋税,你想把大周扶起来。 有何不妥? 呵呵,你以为大周还扶得起来?公主,大周从上到下都被蛀烂了,你什么也做不了。 你知道什么叫运?朝代更迭,国运一往不反,大周的运就是崩溃腐烂,不是你能阻挡的。 我笑,总要试一试吧。 他摇头喟叹,这个世界已经坏透烂透,好不了了。 但,它曾经好过 曾经的辉煌早就湮灭,未来只有无尽的黑,就算你拼尽一生,能带来的光明也只有一瞬,一瞬即灭。 那就拼尽一生,哪怕只是让它短暂地好起来。 就凭你?你我不过浩渺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有什么能力改变国家的命运? 我看着投射进地牢的一缕阳光,无尽遐想。 在我死后,也许世界还是会变坏。 但一定有人记得,这个世界曾经好过,曾经有过光明。 就如现在的我一样,我相信这个世界曾经好过。 现在我继承先人的遗志,未来也会有人继承我的遗志。 我们是人,不是历史的尘埃,活着需要有希望,我不怕世界还是会变坏,我只怕人人都觉得它就应该是这么坏。 你可以说我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但总要有人出来做些什么,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正在慢慢变好。 呵呵。他嘲讽道,你太稚嫩了,根本不懂人性,你在乱世之中给他们的希望与毒药无异。 顾相,希望不是毒药,无望才是,我要做的,便是守护这小小的一团火,把它传递下去,只要它还在,就一定会有长大的一天。 我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但蜉蝣不止我一个。 我的孩子,大周的子子孙孙,总会有一个站出来,把这束光传递下去。 黑夜长存,蜉蝣不死。 总有一天,我们保护着的这颗小火苗会变成当空皓日,烧尽一切污浊。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的嘲讽渐渐变成了怜悯。 也罢,也罢,我只是个将上路的老东西,未来的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吃力地拱手,那么,臣,祝公主好运。 本宫,祝顾相一路走好。 我没杀驸马,反正他已经时日无多。 那些毒,根本就没有解药。 回公主时,阿良如常端着一盆药水出来。 他醒了吗? 阿良摇摇头,凝重的眼神中藏着几分担忧。 她忧心什么呢?就算谢辞醒不来,我也会坦然面对。 谢辞没死,我刺中的不是要害,他若死在大周,齐国一定会来要个说法,即使几位将军已经回来了,但我们目前还是打不过齐国的,我没这么傻。 留着他,我就还有跟齐国对峙的筹码。 我走进房间,药味浓重,几乎让人呼吸不上来。 谢辞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好看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阿辞。 我抬手抚上他的面颊,在额头落下一个吻。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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