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字永叔。有人说他是近视眼,这是为什么呢?还得从一首诗词说起。原来欧阳修作了一首词,叫《朝中措》。

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平山堂在扬州西郊瘦西湖畔的蜀冈中峰上。宋仁宗庆历八年(年)二月,欧阳修从滁州移官扬州。大明寺的宏伟壮观,瘦西湖的明媚秀丽,特别是登上蜀冈中峰,远眺江南数百里,犹如巨幅水墨丹青画卷铺展眼前。欧阳修大爱此处,到任不久,就着手在蜀冈中峰上建造了平山堂。平山堂东面是大明寺,后面依山傍岩是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森森修竹,而坐在堂前,纵目远眺,江南远山,恰恰与阑槛高低齐平,因此,欧阳修此堂命名为“平山堂”。欧阳修还亲手在堂前种了一棵柳树,后世称为“欧公柳”。

到了盛夏酷暑,欧阳修就到平山堂消夏避暑。他常常邀请一帮友人坐于堂中,令人取来新鲜荷花插于盆中,众人围坐,先取一枝,每人摘下一片花瓣后依次向下传递,最后荷叶茎传到谁手里谁罚酒一杯并赋诗一首(很像我们今天的击鼓传花)。周而复始,直到夜阑人静,踏月而归。

欧阳修的《朝中措》流传开来后,有人就说了欧阳修就是个近视眼啊,因为词中分明写着“平山阑槛倚晴空”,那说明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从平山堂向南眺望,江南诸山甚近,可看得分外清晰,然而下一句却写“山色有无中”,意思是朦胧不清楚,大晴天看不清楚巍巍青山,这不是高度近视是什么呢?

然而,苏轼却对这些近乎迂腐的读诗方式嗤之一笑。他写了一首《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帘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倚枕江南烟雨,渺渺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到有雌雄。一点浩然正气,千里快哉风。

黄州快哉亭,下临长江,难极潇湘,北尽江汉,西望武昌,东览赤壁,视野极其开阔,类似于欧阳修的平山堂。兰台公子,指辞赋家宋玉和楚大夫景差。一天楚襄王游兰台,宋玉和景差陪侍。突起一阵大风,楚襄王敞开衣襟说:“快哉,此风!寡人与庶民共者邪!”宋玉说:“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襄王不解,宋玉说:“大王尊贵而得‘雄风’,庶民贫贱只得‘雌风’。”

从词中可见,苏轼对欧阳修的《朝中措》词是非常欣赏并时时诵读的,因而说“长记”、“认得”。在盛夏的江南,近处晴朗而隔江烟雨蒙蒙之景,是常有的事。刘禹锡在长江边就写过“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的诗句。因此欧阳修赋词“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是无可厚非的。苏轼也因此词而神往那烟雨茫茫、山色空蒙的江南景色,欧阳修不是近视,他体验到的是一种淡雅奇幻的朦胧美。苏轼借“堪笑兰台公子……”来讽刺那些嘲讽欧阳修近视的愚人。

恰如王羲之写的《兰亭集序》这部千古名篇,因其中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句子,昭明太子认为春三月多阴晦天气,兰亭语不实,故而没有将《兰亭集序》收录到当时颇具权威性的《昭明文选》。对此金圣叹也幽默的作诗进行了驳斥,“三春却是暮秋天,逸少临文写现前。上巳若还如印板,至今何不永和年?逸少临文总是愁,暮春写得似清秋。少年太子无伤感,却把奇文一笔勾。”金圣叹说,如果上巳节像印板一样,那岂不是年年都是永和年了?而且景以情迁,昭明太子年少无忧,更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把一篇奇文一笔勾销了。我们读诗一定要结合诗人所处的环境和背景下理解诗句的含义,万不可断章取义,闹出类似永叔近视的荒诞怪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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