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白头翁

学校:广西民族大学姓名:王浩

在过往的许多岁月里,我曾去过那个地方三次。

第一次时,我为了研究上世纪的古宅建筑去了那里。古宅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开始风化,月久年深,土黄色的墙体布满着大大小小的裂痕。院落中也到处积满着尘土,房顶的灰瓦大多数是碎裂的,屋檐上悬挂着蜘蛛织就的网。唯一令我惊讶的只有那一扇门,朱红色的大门大气而又显得贵气,虽然门上的漆已经脱落了许多,也布满着裂纹,门上的装饰也被人给砸下,但单从我推门时感受到的重量和木门的材质来看,这扇门便不简单。可我也只是有点好奇,随后记录了一些便离去了。

第二次时,那是一个雨季。

南方的春季多雨且绵长,在我途经这座小镇时,恰逢春雨,为了躲雨,也因对那座古宅的门怀有的一丝好奇,我再一次去了古宅。

漫天的雨淅淅沥沥,不大,但给人一种总下不完的感觉。古宅边的桃树在雨中沐浴,桃花落了满地。朱红色的大门前坐着一位老人,须发尽白,神色沧桑。我感到有些奇怪,可也没说什么,站在一旁开始打量起那扇门来。

“小伙子,这宅子怎么样?”老人笑眯着眼问道。

我并没有想到老人会突然问我,我想了想,还是认真地说:“这扇门是好东西,其它的不怎么样,宅子大多是仿的,还仿得不像,就这扇门有点来头。”

“小子,还挺识货,这宅子是我的,想听听这门的故事吗?”老人笑着问道。

我看了看雨,并没有停下的趋势,也索性当听个无聊老人的吹嘘吧。将近三个小时,老人将他的故事诉说完毕,听完后我震惊不已。这座古宅确实是他的。我告诉老人我可以帮他把他的故事写下来,老人当时便握住了我的手向我感谢。之后,我在小镇待了十天,将老人年轻时的故事写下,给老人念后,老人的泪水瞬间便倾泄而下,不断地向我道谢。

以下,便是我以老者的身份,以第一人称为其代笔写下。

随着春季的到来,万物都已换上新装,春江的暖水里泛着少许鸭绒,一尾尾淡黄色的小鱼在池中游曳。行走在田边的路上,我抬头看着水桐木盛开的满树白花,心中满是喜悦。

“这一带的水流花呢?”我问向身旁的蒋东,“过年时干的水流花还能在镇里卖些钱的。”

蒋东也是无奈地耸肩,“我知道,不过应该是被李春雪给摘了吧。”

“李春雪?呵,摘得可真干净。”

“欸,你看看前面那片田,秧是她插的,李春雪可是我们村最能干的女孩了。”

我看着田中的秧苗,整整齐齐,一株株的就像用老先生的尺子量过一样,“确实很能干啊!”

这大概便是我最初对春雪的印象,在一个万物复苏、桃李漫山的春天里,对一个女孩第一次有了一种像水桐木的白花一样美好的印象。我俯身拾起一朵水桐木的花拿在手中,嘴角有着一丝笑意。

春时水暖,夜里月亮高悬,田间地头一片皎洁,像充盈在淡淡的水中。少许的人会在夜晚时来田边的溪里捉鱼,一个夜里能抓不少鱼,但也有可能会被蛇咬。

溪边的树生得高大,繁茂的枝叶将月光剪散开来,田间的草温温的,水洼里映照着天上的月亮。

不远处,在月色的照耀下,一位女子拿着竹笼在溪间捕着鱼。月光照射在溪间,而溪水又将月光照映在了女子身上,使得女子显现出一种澄澈的空灵感。女子低着头捕鱼,动作极为的熟练,每一次动作都会引得溪水波动,而照映在女子脸上的月光也随之波动。

一时间,我竟看得有些痴迷,之后才回想起来,我也是来捕鱼的。我拿起竹笼放在水里,抬起脚一踩,却倒了大霉。

“啊!”我一声痛呼,跌坐在了溪边,这一脚下去我踩到了蛇,被咬了一口。

女子听到了惊呼声后急忙赶了过来,“你怎么了,被蛇咬了吗?什么样的蛇呢?”这时,我才细细打量起了这名女子,淡灰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衣着略显得有些破旧,但这位女子却又生得格外俊俏。

我回过神后,已经有一些时间,女子以为我在仔细回想也便没有说话。“是一条圆头的蛇,应该没事的。”

女子听后也松了口气,“那应该是一条水蛇,没有事,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找点草药。”说罢,女子便起身离去。

可只是片刻女子便将草药带了回来,“这是车前草,能帮你止一下痛和治一下伤口。”说着女子便将车前草放入口中嚼了起来,一会过后才将嚼碎的草药敷在了我的伤口上,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布条帮我绑上了。

此刻,月色宁和,夏虫也未到其登场之时,我所能听到的便只有流水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好了,等过一会儿你应该也可以走动了,我就在这附近捕鱼,如果你等会儿不能走,便叫我。”女子抬起头正视着我。

我稍稍地偏过了头,“好,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站起了身来,身后的天空月亮高悬,月光倾散在她的脸颊上,她笑着说出了声:“李春雪,你呢?”

“陈礼民。”我呆愣地看着春雪,缓缓说出。

往后的时光里,无论怎样我都难以忘记那个月夜,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月夜。并非是我在最美的月夜里遇见了春雪,而是遇见了春雪我才遇见了最美的月夜,月夜很美,但不及春雪。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春雪,此后我们便开始熟悉了起来,也渐渐地开始有了一些情愫。

农历的二月初八,是镇里的农具节。

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到小镇边的一座山上去赶庙会,热闹非凡。

我与春雪相约着一起去逛庙会。此时的天气已经开始转热,气候也由春日的潮湿而渐变为爽朗。

从小镇走去寺庙的一路,人潮拥挤。山脚下是一座道观,道观正前是一座红色的大门,朱红漆,黄铜锁,以及那名贵的木材,看上去便气派非凡。据说这扇门可是清朝时一位大富商求子成功后所送,有着一定的历史。

“我真想把那扇门拆了装自己家里去。”春雪咬了咬牙说。

“你也爱这些呀,这求子道观的门可不是简单货。”我笑道。

“我知道,我本来还有一个姐姐的。”春雪的眼角泛出了一丝泪水。

我默然了,因为我知道,春雪家就三个儿女,春雪是姐姐,还有一个妹妹以及一个最小的弟弟。

“当初我娘来这里求子,最后生下了我姐,我爹生气去问道士,那个道士说是我们家染上了晦气,我姐姐要不得,我爹信了,将我姐放在了井边,然后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后的两次求子,道士也是在胡说,要不是娘拦着,恐怕也没有了我和妹妹。”春雪的眼睛已经红了,她深吸着气稳着情绪。

“你爹不至于那么傻吧!”我显然有些诧异。

春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继而说道:“那道士说生女儿就相当于是绝户,是断子绝孙,我爹生气了,也陷入了偏执。”

我听后沉默了很久,我们两人走在万人嘈杂的路上,却又感觉像只有两人走在无比空旷的田野里,在太阳的照耀下,我仍感觉身体发寒。

我停下了脚步,一字一顿道:“春雪,总有一天我会把这扇门给拆了装到我们家去。”

春雪看着我半天都没有移开过眼神,我也没有动,最终春雪重重地点头。

可是,最后我还没有实现承诺,春雪便离开了小镇。

那一年的秋天,小镇里突发了一种病。

有着很多的人都死在了病中,春雪的妹妹便是其一。

叶落山黄,随着那一年秋叶所埋葬的还有着许多的人。

春雪的妹妹在那一年染了病,家中积蓄不多,父亲害怕春雪的弟弟也染病,所以便没有给春雪的妹妹治病。

春雪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天天在病痛的折磨中走向死亡,却又无能为力,在那一天她失掉了对家庭,对小镇的所有希望,独自一人离开了家乡。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此后我一直积蓄着钱财,也寻找着时机,最终在文革时砸掉了那害了春雪一生的道观,也找机会将那扇门买了过来,最终修了一座宅子,但那时我的积蓄已经不多,所以宅子建得并不是很好,之后也无力维持宅子的清扫等开支,宅子便渐渐破落。

可每当我在夜里见到月光时,我便会想起春雪与那个月夜。

回想起来真是可笑,我走过那么远的路,我见过那么多的人,我看过那么多的大雪,我熬过那么多的黑夜,可结果,却连一个爱的人都不得。

而那扇旧时代的门,也只有我坚守着它的意义。

后记

我第三次来到这里时,已经是几年后了。那时老爷子已经死了。

听人说,他在我来后去了很多地方,然后回来后不久便死了。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遗憾了吧,他所去的都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我打听到了老爷子的墓后,买了一瓶酒折了一支柳条去了他的墓前,一直坐到了暮时黄昏。

而我去了那处古宅,古宅已经倒了,那扇门也是。那扇门与它象征着旧时代的封建愚昧也一起倒塌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被修好。

在暮色的黄昏里,夕阳如血,一位发如霜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站在宅子前。那一刻我忽地想要跟她说一个故事,可她转过身来,眼里都是眼泪,我从未见过那么深的悲伤。

“您来干嘛呢?”

她站在如蜂蜜化的夕阳里,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执着,“找一个人,以及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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