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会计师「一哥」、全球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普华永道的合伙人容永道先生于年11月7日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六岁。容永道在改革开放的头一年——出任广东省政协委员，年以会计界代表身份，获委为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

建制派草委中最开明者

在一般人印象中，那五十九位草委中，除了李柱铭、司徒华、邝广杰等四人，多系头脑顽固、思想保守的老朽。例如，为基本法掌舵的那位前主任，直到去年还公开恐吓港人：「要不是内地支持，香港早已是死城，他们知道每天喝的水从哪里来的吗？」这个白头翁不知道，香港被迫向广东省购买东江水，每年豪花五、六十亿元，其单价是马来西亚卖给新加坡河水的三百倍，近年又发现东江水充斥了动物尸体和提炼砒霜的残渣。再者，东江水不流到香港，难道流到西藏高原去？！南水北调工程已经耗费了五千亿元人民币，东水西调势必耗费几万亿元，故他动辄以东江水威胁香港，似系「不食人间烟火」。第二例是主导基本法起草的许家屯，自年4月写了那本《许家屯香港回忆录》后，俨然民主与真理的化身，然而80后、90后的年轻一代都不知道，就是他在记者会上敲本本强行制订反民主的条款，规定八百人的特首选举团中建制派占七、八成，六十人的立法会让民意基础微弱的功能团体占了一半席位，这才使回归十六年来香港的政制改革不能突破既定的瓶颈。那部《基本法》第四十条规定要延续新界原居民的传统权益，致使弹丸之地的香港，楼价飚升；第一○二条规定公务人员的薪酬福利只能升不能降，更是一个国际大笑话，为香港财政管理留下很大的隐患（新加坡在金融风暴时，公务员减薪三份之一）。就是这个许家屯，流亡美国洛杉矶，住豪宅，养情妇，拥有两辆奔驰房车，长期靠香港地产巨富供养，却刻意封杀七百万港人的民主权利。这样的草委，真是令人不敢恭维！然而，听说李柱铭评价容永道是「建制派草委中最开明的一位」。这使我想起，今年正月20日，在圣约翰校友会餐叙时，容先生曾签名赠送我一本自传《四根之果》。这本页的厚书是他晚年与癌症搏斗期间亲撰的，以三百九十二张照片为轴心，娓娓道出他所经历的八十六年不平凡的经历。此书第~页提及，八九动乱后，草委会的工作暂停了几个月，到9月才恢复，邓小平以八十四岁高龄会见全体草委，侃侃而谈四十五分钟。容永道在会见前提出要单独会晤老邓，果然在会后得到安排，单独和邓小平会见了十五分钟。

面责老邓：为何中共这么腐败？

一般人认为容永道是建制派人士，谁也想不到他斗胆向老邓提出四个敏感问题：（1）二次大战后，为何战败国日本和德国经济发展迅速，但中国却如此落后？（2）为何中国老百姓生活仍然贫困？（3）为何中国政府这么腐败？（4）为何世界各国只有非法入境问题，唯独中国出现非法出境问题？

「邓小平听了这番话后表现很激动，眼里闪着泪光，拍着我的肩膊说：『我明白你的意见，但你要知道中国有十几亿人口，平均每人每天吃四两白米的话，每天要花多少米粮去供应他们？还有中国这么大，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善交通和通讯等问题？中国很需要增长工业及出口，多赚外汇，加强国家的经济地位。』接着，邓小平语气坚定地说：『你放心，中国将来一定很伟大，很强大；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你失望！』事隔二十多年，邓小平说这番话的神情语气，至今仍历历在目。诚然，今天的中国的确比那时富裕和强大得多，邓小平的诺言大半做到了，只是解决贪污腐败和人权的问题，恐怕仍须努力。」这就是容永道的「开明」之处，他敢言其他人所不敢之言，他是真正的爱国者。

基于对一名真正的爱国者的敬仰之情，11月12日，我和圣约翰校友们辛苦跋涉六十五分钟，攀上了中环坚尼地道半山的基督教佑宁堂，出席容永道的追思仪式。

容永道年出生于香港，祖籍广东珠海南屏，其家世极为显赫：曾祖父容良是香港渣打银行的首任买办，祖父容翼廷继承父业当上第二任买办，医院总理、香港大学创校董事。父亲容显勛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学士，曾任职于伦敦中国银行。外祖父梁士诒是清光绪甲午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等职。后由唐绍仪推荐而为袁世凯赏识，从铁路总文案青云直上，晋升铁路总局局长，交通银行帮理。民国肇建后，出任总统府秘书长兼交通银行总理，受袁世凯重用，得以参与机要。在梁士诒安排下，交银取得了发行纸币的特权，梁遂署理财政部次长，掌握了北洋政府的财政大权。袁世凯当了三年多总统后，授意梁士诒组织「全国请愿联合会」，伪造民意，上推戴书，拥袁为「中华帝国大皇帝」。年12月12日袁悍然下令承受帝位。翌年3月22日，袁在内外交困，众叛亲离之危境中宣布取消帝制，6月5日病逝。黎元洪继任总统后，下令惩办帝制祸首，梁士诒等八人被明令通缉。两年后，北洋政府取消通辑令，梁东山再起，回任交银董事长。之后他做过徐世昌总统的内阁总理和段祺瑞执政（相当于国家元首）的财政善后委员长、张作霖大元帅的税务督办。容永道的母亲梁藏生是梁士诒次女，毕业于香港圣士提反女校，还留学美国，年下嫁容显勛。不幸容永道三岁时，父亲染病去世，母亲改嫁「留美幼童学生之父」容闳的长子容觐彤。年，容闳是首位毕业于美国大学（耶鲁）的中国学生，他一生对洋务运动与中国的现代化贡献良多，自年起，先后带领四批共名幼童赴美留学，其中唐绍仪、周寿臣、梁敦彦、詹天佑、梁启超等成为国家栋梁。

含着金匙出世　终身荣华富贵

一年后，容觐彤病故，容母再改嫁苏格兰会计师约翰?端纳。正由于一位母亲与三位父亲，组成了容永道自传的书名《四根之果》。从此书的几幅家族世系图表可知，容闳的妻子玛丽?凯洛格是美国人；母亲与端纳所生的两个儿子都是黄发碧眼的英籍人士，所以他近支亲属中有许多西人，我出席他的追思仪式时发现有近百位西人到场。

　年，国共内战方殷，他从上海圣约翰大学转往英国格拉斯哥大学完成会计师专业课程。年顺利考获特许会计师牌照，翌年回港在华人会计师事务所担任核数工作。年自己挂牌开业，起初仅有员工三人，需要自己亲自处理机密文件。两年后，由于胞弟、库珀驻新加坡干员容永成的推荐，世界八大会计事务所之一的库珀兄弟会计事务所邀请容为香港代理人。凭着他父母两系家族的宽广人脉以及他本人在华人留英同学会、赛马会、青年商会、华商会以及圣约翰旅港同学会的人事关系，再加上他本人的勤奋努力，三十年后这家标榜「永远公道」的会计事务所发展成全球四大且排名第一，年收入逾两千四百亿港元，员工一千二百多人。这家公司不仅从事会计核数，而且为港府兴建赤鱲角机场的「玫瑰园计划」做了财务可行性研究，又协助港府筹备建立土地发展公司，为一号货柜码头、第一条海底隧道、红磡湾货运站、深圳大鹏湾港口等发展计划从事可行性研究。

从容永道亲撰的回忆录可知，他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他外公梁士诒在罗便臣道卅一号的豪宅，有假山、凉亭、池鱼、拱桥；他念中、小学时居住的上海虹桥巨宅，从大门到屋宇要走一公里；另在法租界有三层大屋，八个睡房，僱佣人十二个，十五岁就饲养十一只狗，十八岁上大学时有福特汽车代步；留学英国时住在格拉斯哥富豪径豪宅，内有网球场与室内泳池；当了香港会计师「一哥」后养了四辆房车、两艘游艇，黄泥涌峡道的豪宅一买就是两座，还在伦敦西敏寺置业、在美国加州定造了「加州白宫」。上世纪九十年代，光是代理登喜路牌羊毛衫，投资三百万，七年后市值二亿，净赚六十六倍。

发财立品　反馈社会

他是第一个在大陆开设会计事务所的港商，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就创立「文具输送计划」，派专人将练习薄、铅笔等直接送到内地小朋友手中；设立助学基金遴选优秀学生到伦敦、纽约学习，还捐钱兴建珠海护老院、修缮容氏祠堂。后来他发觉大陆官员并非挑选出色的学生或员工，而是照顾自己的亲戚朋友，藉此机会远走国外。最令他失望的是，得到他资助的学生在国外完成学业后，大部份留在异域，与他成立助学金以反馈祖国的宗旨大相迳庭，最后他毅然停止了助学计划。

他在自传中殷切期望祖国富强，但也对今日大陆贪污盛行、人权滞后十分反感。年他回到江西九江庐山的故居，要求政府依法归还祖产。出示大宅图纸、屋契后，当局承认屋与地都是容氏财产，但拒绝交回业权。

年，第26任港督尤德在北京去世，他立即以匿名方式捐出一百万元，倡议成立尤德爵士纪念基金，此后每年都捐献五十至八十万元，资助本地优秀学生深造。年，台湾圣约翰科技大学四十三周年校庆时，他应邀赴台演讲，实时捐献二百万元。年他捐出十万美金赞助中央编印《长征》画册，然而他任会长（-）的圣约翰旅港校友会要编印一本《全球圣约翰校友志》时，他却犹豫退缩。三年前，我在校友餐叙时游说他：「现在燕京大学、金陵大学都编印了全球校友名录，几年前加拿大校友李宗海编写了一部《上海圣约翰大学人物志》，论数量，仅录两万多校友中的二百五十八人；论质量则舛错缺漏不胜枚举，最可笑的是把仅中学学历的电影明星黄宗英（曾被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侵吞周璇遗产罪名成立）填入约大校友黄宗英名下。如今圣约翰校友在全球尚有近三千人，再过十年恐怕三百人也不够了。香港搜集资料容易，印刷成本廉宜，又无政治审查之虞，校友中最年轻是我，也近七十岁了，现在不做将来会后悔。」他答：「这个校友会的理事们，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个个都固执己见，开起会来常常议而不决，我当会长很无奈，所以做了一届就让位了……」直至他临终前两个月，我见面催问他时，仍不得要领。

遗憾没被邀请担任行政会议成员

诚然，金钱不是万能的，钱多了也不一定快活。他在自传中提及：「我自问有足够资格、经验及眼光成为行政会议成员，但没有被邀请，感到可惜。」还有：「我最大的遗憾是欠缺家庭温暖。我的两段婚姻均以离婚告终。」他的结发妻子邝美玲在新加坡出世，赴英国实习助产士时在轮船上结识他，年在伦敦结婚，诞下两个女儿。年，容永道从加拿大聘请翁江培来港担任合约雇员。翁每晚到公司对面娱乐行地库的金宝夜总会用晚餐，日久迷上了在夜总会献唱的台湾歌星邓丽君。邓在金宝表演满一周年时，翁以「容永道会计师楼」名义订了一只价值千万元的特大花篮给她，遂赢得美人芳心，在东山台共赋同居。由于「翁」和「容」的英文拼音相同，粤语读音亦相近，因此许多人把翁邓相恋误认为容邓。后来邓丽君在日本成名后返港，各大报刊大肆报导，竞相编造容邓同居的故事。邝美玲不识中文，遂误信谣言，对容大发雷霆，又不接受容的任何解释，盛怒之下离家出走，回英国居住，直至年才正式办了离婚。到今年9月28日，容离世前两个月才冰释前嫌，在本港报纸登出容翁复婚启事。一般认为这是为了安排他的巨额遗产。翁江培后来自己开设会计事务所，日进斗金，娶了年亚洲小姐选美第四名伍咏薇，讵料他婚后第十三日猝死，这是二十三年前的头条新闻。容永道的第二段婚姻源自打高尔夫球结识的女会计师蓝思敏。数年前，她远嫁加拿大，结束了这段二十余年的姻缘。可容永道有情有义，把玫瑰新邨三千呎大宅留给蓝，还让她挂名十家公司中四家的董事要职。

容永道的一生是多姿多采的，他年轻时在温莎堡的派对上，邀请过十七岁的玛嘉烈公主跳舞；到法国康城探望母亲时，在棕榈滩赌场夏日慈善派对上邂逅过伊朗皇后苏丽娅，总算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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