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山村

“牛牛，吃饭了。”大哥招呼我。

“还是红薯饭，我不吃。”我委屈道。

已经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红薯了！刚开始，红薯里还有一些白米饭，但是后来，家里没有米了，只有红薯。而且，不是新鲜的那种甜甜的红薯，是晒干的、连着皮的红薯条。

为什么要连着皮？是为了全部的营养吗？

当然不是，因为，母亲知道，家里粮食不多，红薯皮也可以充饥啊，舍不得扔掉。

连着皮的干红薯条，煮熟后发出一种难闻的问道。那种味道，令我每次都不想吃。

每一次，母亲见我实在咽不下去那种硬硬的干红薯条，就会把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几乎是一粒一粒地挑出来给我吃。

而我，受到母亲的鼓励，以及实在无法忍受的饥饿，除了吃下那仅有的一点白米饭，还会强忍痛苦，吃下一些干红薯条。

但是今天，只有红薯条了，一粒米饭都没有！

在难以下咽和饥肠辘辘之间，我毅然选择了后者。

“不吃，就饿着吧！”父亲厉声呵斥。

“来，牛牛，你看，今天的红薯干很好吃的，有些红薯干是白白嫩嫩的。你才五岁，不吃饭，会长不大的。”母亲安慰我，拉着我的手。

天天吃红薯，几乎难得吃道一顿完整意义的白米饭。

每当看到白米饭，我们兄弟几个就会如饿狼扑食般去抢。

但是，能够每顿吃白米饭，是一种奢望。事实上，能够每顿都吃饱，也几乎不可能。

每次在盛红薯饭时，母亲总会给父亲先盛，自己最后一个。有一次，我看到所有红薯饭都已经空了，于是把自己碗里的红薯饭给母亲一半。

母亲坚决不吃，说是自己不饿。

如果每天，我们全家人都能吃饱，就好了。那样，父母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然而现实生活是，在无数个极其普通的日子里，是看到父母愁眉苦脸，为如何养活我们发愁。有一次，父亲病了，病得很重，母亲要请医生，被父亲拒绝了。父亲说，很快就会好的，把请医生抓药的钱省下来，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吧。每到过年的时候，父亲越发发愁。几年来，家境窘迫，入不敷出，父亲却坚持借钱让哥哥姐姐继续读高中，我们家已经欠了一百多元钱的债务了。债主纷纷上门要钱。父亲非常着急，只能把家里唯一的一块手表当成10元钱还了一户非常着急的债主。那是父亲结婚时，我的外公赠送的大礼啊。

为了挣钱，父亲后来只能辞去了民办教师一职，下井当了矿工，那样的话，可以多挣些钱。

在决定辞去教师一职的当晚，父亲喝高粱酒，酩酊大醉，还说了很多胡话，什么读书人却要下矿井干活等等。说到激动的时候，父亲把桌子也踢翻了。我们兄弟几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母亲则一边死死地拉住父亲，一边泪流满面。可惜了父亲作为全村唯一一个上过高中的读书人，为了生计，只能到煤矿去干苦力了。

母亲除了起早贪黑干农活和家务，还每天去做挑夫，每挑一百斤煤，从山里挑到5里开外的平地，可以挣一元钱。那个时候，我和弟弟经常坐在门前，期盼着母亲早点回来，只有等母亲回家后，我们才有饭吃。

小山村四季分明，食物也非常有规律。南瓜长出来时，天天吃南瓜；地里辣椒、茄子长熟以后，天天吃辣椒和茄子；再有，就是刀豆，地瓜等等，总之，有什么吃什么。

门前，南瓜藤绕得越来越高了，黄色的，粉粉的花开了，蜜蜂也来了，飞来飞去。

“牛牛，你看，那是个小南瓜。”我的邻居，外号，黄鼠狼。

“把手放下，”我打了一下黄鼠狼，“你指着南瓜，南瓜会蔫了，会死的。”

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知识，用手指着刚刚长出的小南瓜，会让小南瓜死掉。

我曾经偷偷地试过一次，果然，被我指过的那个小南瓜，还像弹珠一样小的时候，第二天掉下来了，所以，我确信，不能用手指着小南瓜。

晚上，天上的星星在眨眼睛。我和黄鼠狼，还有塌鼻子、好哭鬼，一起在门前空地上追打嬉闹。萤火虫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了，在南瓜藤上停了下来，我和伙伴们慢慢地靠近，准备捉些虫子做灯笼。

可是，刚一伸手，虫子就飞走了。费了很大的劲，终于被我抓住一只了。

它就在我的手心里，可以隐约看到微弱的黄光。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黄鼠狼和塌鼻子挤了过来。

“我也要看。”好哭鬼说道。

“不行，手张开，虫子就跑掉了。”我不肯。

“哇，牛牛欺负我。呜呜。”好哭鬼突然大哭起来。她娘听到哭声，立刻出来了，问清缘由，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好哭鬼连哭带闹地被她娘拽回屋里去了。

“都怪你，小气鬼。我们不跟你玩了。”黄鼠狼和塌鼻子都骂我。

“好吧好吧，给你们看。”我慢慢地张开了手，那只萤火虫似乎看到了希望，从漫长的困境中解脱，毫不犹豫地飞走了。

“啊呀，飞了。”我急得快哭了。

“怎么了，牛牛。”大伯从里屋走了出来。

“萤火虫飞走了。都是他们要看。”

“好啦好啦，大伯给你们讲个故事，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立刻破涕为笑。

“从前，有个读书人，进京赶考。晚上，路过一个破庙，在里面歇脚，准备第二天赶路。结果-------”大伯停了停。

“结果怎么了？”我和黄鼠狼，塌鼻子异口同声地问。

“结果，半夜里，门开了，一个刮骨精来了。”

刮骨精，传说中的一种鬼怪，会把人连肉带骨头一起吃了。

“啊！”我们大惊失色。

“别挤别挤。”我们几乎全部挤到大伯身上去了，太害怕了。

“牛牛，该回家睡觉了。”母亲在叫我，我赶紧往家跑。黄鼠狼和塌鼻子看我走了，也各自回家了。

第六章

挖笋

雷声一响，笋就从地底下钻出来了。我的阿姨，住在竹山的半山腰，一天晚上，春雷阵阵，家里人感到木床一震，赶紧起身，一看，从地底下冒出碗口粗的大竹笋，直接把床给顶起来了。

挖笋，是我非常喜欢做的事。准确地说，是到竹山寻笋。

黄鼠狼似乎有神仙指点，总是能够通过地表的裂缝，哪怕是细微的裂缝，准确地判断地下是否有笋。不一会儿，他已经找到了三根笋了，而且都是“白头翁”。所谓白头翁，就是那种埋在地底下，还未长出来的春笋，笋叶嫩黄色，剥开后，笋肉白皙如玉，非常鲜嫩。

我们通常寻笋比赛，除了比数量，还会比有谁找到白头翁。

“这里也有一根。”塌鼻子叫到。

“我来看看。”好哭鬼凑热闹。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啊，真的有一根竹笋。

现在，除了好哭鬼，就我还没有找到笋了。好哭鬼找不到笋，情理之中，她和我们去寻笋，从来都找不到，最后都是我们三人每人分一根笋给她带回家。

“看我的，”我狠狠地摔下一句话，“我一定会找到最多的笋”。

“你去哪啊。”黄鼠狼，塌鼻子，好哭鬼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用管我，”我一边走一边回答，“太阳落山时我们在山脚的乌鸦坪会合。”

是的，我怎么能够输给黄鼠狼呢？虽然过去很多次，我和他打个平手。但是，我一定要赢。

我朝竹山深处走去，林子越来越密，野草越来越高。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兴奋地发现，山顶茂密的竹林是没有被开发过的处女地，不但有刚刚冒尖的竹笋，而且，我居然一次发现了四根白头翁。

就在我专心挖笋时，耳边野草上传来一阵丝丝的声音。

“不好，”我心里喊道，“有蛇！”

蛇其实也怕人，一般不会主动咬人，只有感受到威胁时，才会先发制人，发起进攻。

“遇到蛇时，不要惊慌。”父亲曾经告诫过我。有一次，父亲上山砍毛竹时，一条碗口粗的大蛇突然爬到他身边，还好他一动不动，那条巨蛇从父亲的脚背爬过，并没有伤害父亲。

我努力地平静自己，用眼睛余光扫了扫耳边。

我太大意了，一心挖笋，忘记了野草堆。在那种野草里，经常会藏蛇，而且是竹叶青之类的毒蛇。

果然是一条蛇，浅绿色，很小，只有大拇指大小，但是红红的信子，非常吓人。

“天哪，是条竹叶青。”我心里害怕极了，听大人说，被竹叶青咬到，必死无疑。

我僵硬地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那条蛇沿着野草，慢慢地爬走了。

我收拾好挖到的笋，扛起铁锹，马上准备下山。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也突然变了，黑沉沉的，根本看不到上山时的路。突然，一道亮光闪过，电闪雷鸣，下大雨了。

原来的小路已经泥泞不堪，雨水顺着小路向山脚下流淌。我一边扶着野草，一边死死地拽住挖到的笋，慢慢地往下走。

还好，雷阵雨下了一会就停了。但是，身边却不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异响。不象虫鸣，也不象野兽的叫声。

恐惧感一阵阵袭来。

听大人说，到了晚上，竹山里的妖魔鬼怪会出来抓人，特别是，会把小孩抓走吃掉。最让人害怕的是，我的叔叔还亲身经历过。

那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叔叔从另外一个村子翻过竹山赶夜路回家。经过一个山坳时，突然在路边的亭子间发现一个人。那个人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浑身穿着白色的婚纱。靠近时，那人突然站起来，拦住了叔叔的去路。

“你有什么事？”叔叔惊恐地问道。

一阵沉默，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但是叔叔向左走，她也向左走；叔叔向右走，她也向右走。

“完了，遇到白花娘娘了。”叔叔心里极其害怕。百花娘娘，传说中的一种女鬼，由于新婚之夜突然暴毙，化身白花娘娘，专门拦住过路的男子，诱导他跟她结婚，然后将男人杀死、吃掉。这时，叔叔想起了抗在肩膀上的锄头，立即举起锄头向前砸去，但是那个人突然不见了。叔叔吓得一溜烟跑回了家。当夜，随即病倒，连续高烧不退，家里人请了驱鬼法师做法事，后来一个多月后才慢慢好起来。

我越想越害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山。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黄鼠狼、塌鼻子还有好哭鬼已经在哭了，他们都担心再也见不到我了。

“快走，”我几乎喊起来，“有鬼！”

“啊！”好哭鬼放声大哭。“别哭了，快跑啊！”我和黄鼠狼一人一边，连拖带拉地把好哭鬼给拽起来，飞奔回家。

晚上的山路跟白天很不相同。不再有五颜六色的野草，也没有各色各样的野花，连山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再翻过一个山丘，就到了乌鹦潭。这个地方白天都感觉阴森森的，传说在那里打过一仗，是八路军打日本鬼子，满山都是死尸。

“快看，”塌鼻子突然喊道，“鬼火！”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前面斜坡上有好几处绿阴阴的火苗，感觉像是有个隐形人在耍把戏似的，忽明忽暗。我们四个吓得直哆嗦，不敢继续跑了。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好哭鬼又哭起来。

“不要瞎说，别哭了！”黄鼠狼狠狠命令道。

怎么办？经过乌鹦潭，有可能被鬼吃掉；不经过，只能后退到竹山，说不定，那里有很多鬼怪在等着吃我们呢。

突然，一里开外，传来了大人们找人的呼喊声。

“牛牛，你在哪里啊？”“黄鼠狼，你在哪啊？”“好哭鬼，塌鼻子，你们在哪里？”大人们举着火把，敲着铜锣，来找我们了。几乎是全村的大人，全部出动了。有一次，好哭鬼的哥哥，一个人到竹山放牛，结果晚上很晚没有回来。我父亲参加到全村的找人队伍中去，找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说，她哥哥被鬼怪吃了；也有人说，她哥哥被野兽吃了。总之，非常恐怖。

“太好了！”我们欣喜若狂，齐声回答：“爹，娘，我们在这里！”

一直喊到大人们来到了跟前，母亲见我满脸泥污，一把搂住我，喜极而泣。好哭鬼的母亲抓住她，不忘一个巴掌打过去，“熊孩子，谁让你跟他们上山挖笋了！”然后迅速地拽着哭泣的好哭鬼回家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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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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