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文/张江波

初唐著名诗人宋之问，听说是咱灵宝人，与人称“唐人七律第一”的沈佺期齐名，世称“沈宋”，与陈子昂、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等被称“仙宗十友”。其名篇《渡汉江》更是入选小学课本，大家耳熟能详，印象深刻。

唐朝是诗的天下，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喜爱，个个能吟，诗家大咖更是灿若星辰，诗仙、诗圣、诗佛、诗魔、诗鬼等皆出自。一首好诗宛若一首好歌，让你一夜成名。就像是刀郎、海来阿木，凭借《冲动的惩罚》、《阿果吉曲》一炮而红，圈粉无数，全国红遍。甚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惊天壮举也不鲜见。诗仙李白身无分文却衣食无忧，且遍游天下，畅通无阻，何故？皆因李白的诗写得好，名气大，人皆倾慕。

宋之问出生于公元年，其父宋令文多才多艺，不仅诗文、书法、武艺样样在行，而且勤勉好学，重情讲义，乐善好施，闻名乡里。唐高宗时曾在中央警卫局和礼宾司工作。在父亲影响下，宋之问年少时就聪明好学，“四书五经”无一不通，诗文更是一绝，尤其是五言诗，更是一骑绝尘，无人能出其右者，而且长得仪表堂堂，帅小伙一枚。19岁时便金榜题名，进士及第。

时值武则天执政时期，一个国家要强盛，人才很重要，武则天深谙这一点，为在李唐王朝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在人才上下足了功夫，选拔人才不拘一格，宋之问年少有为、声名在外，被召入朝，并以诗开路，走到人生的巅峰。武则天雅好文词乐章，经常组织“诗歌擂台赛”，一次武则天到洛阳龙门香山寺游玩，一时兴起，“命群臣赋诗，先成者赐以锦袍”。

皇帝发话，大家自是不敢怠慢，人人奋勇争先，一时抓耳挠腮，游龙踱步，苦思冥想百态俱有，不一会儿，左史东方虬第一个写好，题为《咏春雪》：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于是乎，按照比赛规划把锦袍赐给东方虬。东方虬甚为得意，刚刚谢过龙恩，还没来得及坐下，宋之问的诗《龙门应制》也写好了：

宿雨霁氛埃，流云度城阙。

河堤柳新翠，苑树花先发。

洛阳花柳此时浓，山水楼台映几重。

群公拂雾朝翔凤，天子乘春幸凿龙。

凿龙近出王城外，羽从琳琅拥轩盖。

云罕才临御水桥，天衣已入香山会。

山壁崭岩断复连，清流澄澈俯伊川。

雁塔遥遥绿波上，星龛奕奕翠微边。

层峦旧长千寻木，远壑初飞百丈泉。

彩仗蜺旌绕香阁，下辇登高望河洛。

东城宫阙拟昭回，南阳沟塍殊绮错。

林下天香七宝台，山中春酒万年杯。

微风一起祥花落，仙乐初鸣瑞鸟来。

鸟来花落纷无已，称觞献寿烟霞里。

歌舞淹留景欲斜，石关犹驻五云车。

鸟旗翼翼留芳草，龙骑駸駸映晚花。

千乘万骑銮舆出，水静山空严警跸。

郊外喧喧引看人，倾都南望属车尘。

嚣声引飏闻黄道，佳气周回入紫宸。

先王定鼎山河固，宝命乘周万物新。

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

其诗歌体，洋洋洒洒42句，字，不但韵律优美，朗朗上口，而且文词优美，气象万千，还与中央保持一致。其中“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之句更是为武后政权歌功颂德，武则天眉开眼笑。于是，武则天"乃就夺锦袍衣之，这就是文坛佳话“龙门夺袍”。之后宋之问便成了武后身边的红人，先任国家诗词协会会长，后又升任国家图书馆馆长，再后来升文化部部长，如芝麻开花，前途无量。

权力越大，欲望越大。作为一文人举子，理应秉承“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理念，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然而宋之问却利欲熏心，欲壑难填。不想着干实事，总想如何讨武后欢心，如何才能升官发财？

当时武则天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仅凭着“小鲜肉”的俊样，成为武则天宠爱，飞扬跋扈，权倾朝野，连武承嗣、武三思等朝廷重臣都巴结他俩。为了永葆权位，臆想利用他们为自己的仕途保驾护航，永享荣华富贵，他千方百计讨好巴结张氏兄弟，甚至低三下四，给张氏兄弟倒起夜壶。做梦都渴望像张氏兄弟那样得到武则天的宠爱，以为自己魁梧帅气又有才，比张氏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曾毛遂自荐，写了一首艳诗《明河篇》献给女皇，其中“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之句，明明就是献殷勤、玩暧昧，真正色胆包天！也是拼了。

难道不知伴君如伴虎，也不想想你有几条小命够挥霍的！好在武则天读后赞不绝口，认为宋之问的确是难遇之才，只是他口臭熏人，让其无法忍受。由于口臭，宋之问的美梦化作了泡影。呜呼！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岂不知前有屈原为国投江汩罗，后有陶潜不为三斗米折腰吗？

公元年正月，宰相张柬之与太子典膳郎王同皎等逼武后退位，诛杀张氏兄弟，迎立唐中宗，与二张同流合污的宋之问也跟着遭了报应，被贬泷州参军。到这时，他仍不吸取教训，闭门思过，改弦易辙，行人间正道。却因吃不得苦，耐不住寂寞，偷偷从岭南贬地潜逃回家。竟聒不知耻写下《渡汉江》：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是他从岭南潜回洛阳途径汉江时所作，读来如流水潺潺，雪融春暖，表达情真意切，惟妙惟肖，贴切自然，一方面害怕别人看见认出他，一方面又怕家人受到株连不敢询问，把这种复杂情绪渲染的入木三分，着实感人，确实是好诗。如不知其为人，还以为他正人君子一个呢！偷跑回家这在当时可是杀头之罪，昨办呢？这时，好友张仲之向他伸出了援手，不但照顾他的家属，而且将他匿藏在自己家里给吃给喝。可谓忠心为友，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可他是如何报答朋友的呢？这年好友张仲之和太子典膳郎王同皎密谋袭杀奸相武三思，没把他当外人，他听闻后，竟无耻视为是立功赎罪绝佳良机，立马遣其侄子向当局通风报信，害得好友张仲之全家被杖杀，而且诛灭九族。而自己却摇着尾巴得到嘉奖，不但免了潜逃的死罪，而且擢任鸿胪县副县长，典型的利令智昏，卖友求荣，恩将仇报！

还有更可恨的呢，一次外甥刘希夷写了一首《代悲白头吟》拿来让其雅正，诗云：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生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其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句回环往复，对仗精巧，妙不可言，宋之问很是惊叹，他想这诗一经发表肯定引起文坛震动，声名再起，指日可待。于是他苦苦哀求外甥将这首诗让给自己，刘希夷起初答应了，可不久又反悔，他实在难以割爱。

宋之问恼羞成怒，软的不行就硬抢，为了将此诗据为己有，他竟一不作二不休，命家奴乘其不备，用装满土石的麻袋压其窒息而死，可怜一代文学天才就这样死在亲舅的魔爪之下，这可是他亲外甥呀，简直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中宗时期，一年的正月三十日，中宗在昆明池游玩时诗兴大发，不但自己写诗一首，而且令随从官员每人和诗一首。哎，又到了宋某展露头角的时候了，他命可真好啊！皇帝之命，谁不争先，一时之间交稿一百余篇，中宗让才女上官婉儿当评委。上官婉儿端坐于彩楼上，对这些诗篇进行甄别，淘汰的就直接从楼上扔下。一时间诗稿如雪片一样纷纷飘落，最后仅剩诗坛大腕宋之问和沈全期。

过了一会儿又一篇诗稿飘下，大家忙看，原是沈佺期的。还是宋大人厉害，又赢了！上官婉儿裁定虽二诗文笔相当，但沈诗的结尾“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显得老气横秋，失了生机，而宋某“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意境高远，寓意深刻，更胜一筹。本来被贬后依靠出卖朋友得了鸿胪副县长，可这他哪能看得上呢？这次诗又一次成全了他，使他又成功获得中宗赏识，不久荣任中组部干部监督局副局长，期间他又一次故技重演，与朝中势大权重的安乐公主和韦后沆瀣一气。

公元年6月，李隆基与太平公主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拥立唐睿宗，安乐公主及韦后之流皆被流放，宋之问重蹈覆辙再一次被流放广西钦州，后改桂州。期间他远离权力中心，远离尔虞我诈，常言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来到岭南水乡，这里淳朴的民风耳濡目染，美丽的山水涤荡心灵，宋之问好像潘然醒悟，他访察民生，体恤民情，诗风也随之陡变，从歌功颂德的华丽之风，走上了健康清新的轨道。然而一切都晚了，公元年8月，唐玄宗李隆基继位，认为他“无常小人，屡不悔改，”将其赐死于徙所，宋之问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不光彩的一生。

人生若只如初见，倘若宋之问耐得寂寞，抵得诱惑，心怀天下，情系百姓，那么他不但是一代文坛巨匠，而且德艺双馨，流芳千古。然而他面对诱惑和欲望，迷失自我，丧失人格，最后落得个“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的下场，值得我们现代的一些人深思和警醒。

作者简介

张江波，男，年生，农民。生活中的我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水浒传》中的李逵。不管岁月更迭，依然做着美梦，梦醒之时，不忘写几句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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