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颂

一个瞎子挑着一篮韭菜走进菜市场,

一个哑巴在讨价还价。

在蔬菜进城的路上,

我遇见一截蕹菜、一粒豌豆,

一颗遗落的花生。

他们对生活的热爱胜过一切空谈。

春天

两个人在郊野栽种桃树

父亲掘坑

儿子填土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寂静中

他们的庄严像是埋葬死者

春天突如其来

一堆木材躺在不远处

到了三月

请将其打制成棺木

让那些死在半路的人

能够衣锦还乡

一人书

他练习跳跃,摘到梨子后,分给了

跛足的二战老兵

木材在等待锯子,而锯子在等待一场战役

他多年都不会飞了。在废弃的伐木场

耳朵里长出一朵大蘑菇

在夜里,有婴儿哭泣。他记起曾经的国度

缺一位英雄。也缺一名裁缝。他懊恼极了

像是从来没有建起他的国

他希望有座菜园,做蜻蜓的微型机场

他希望有架梯子,直达天堂

他的体内有一匹马,老马,偶尔发情

他打算去趟莫斯科,如果莫斯科还有黄油面包

空城

飘满梧桐叶的小街道,除了落叶,

都是空的。酒馆外稀疏的行人,

手放在口袋里,

他的口袋是空的。

他曾捕捉一只鸟,白头翁,

一生的白头也是空的。

他的香烟,香烟里的回忆是空的。

他住在哪里,哪里就是空城。

一城的风雨,是空的。

抱山湖

湖中有只小兽在雨中跃出。

一个算命的瞎子,

第三次经过湖边,消失了。

化作一朵莲花,或者蚂蚱。

投湖的人担心云朵会被淹死,

清晨,湖边的雾气,

是云朵的魂魄。很多次,

我抱着绝望的湖水一起哭。

很多次,我沉入水底,

打铁、种菜、隐居,吐一串串泡沫。

国度

一个拖拉机手死了,一场雨刚刚下过。他的女儿头顶白布,小声地哭泣。他的拖拉机生着铁锈,停在路旁。

那一年稻田停满麻雀,少年萌发爱情。野柿渐渐腐烂、坠落。一个拖拉机手死了,他的房屋仍然骑着垂头丧气的炊烟。

告别

细雨中的雏菊,湿漉漉的台阶

我即将挥手告别

作为炊烟中绝望的一缕,远走他乡

哦,迎面走来的人

她那么苍老

当你老了,会不会像她一样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经过一畦青菜

我也要向她告别。我坚信当你老了

我已不属于这个世界

对于它本身,我怀着热爱,怀着厌倦

像一块废铁

向被锻打的幸福告别

在漫长的时光中,就这么生锈

潭柘寺的钟声

我以飞旋的秋意,化为银杏叶和北方响晴的蓝天

多么丰盈:精神上有一座祈福的碉堡,肉体上

有人间的烟火和露水

然而这钟声,它隐隐而来,不似惊雷扑入怀中

而似狮子吼,似面壁者的墙壁,似空谷里

一片柘树叶子落在历史的针脚里——

我看见天子狩猎的马蹄越来越远了

枯草上住着热爱生活的人,需要钟声

我是浑浊的,需要沐浴;需要把语言的沙子

换成击钟者的头颅

需要在钟声里种一棵菩提树,光秃秃的

发不出枝叶,长不出果实

当它击中我,我只能化为一缕回声......

父亲

父亲来了,

骑着一匹忏悔的老马。

他来向我告别,

说早年掉落的门牙在菜地里找到了。

我坐在黄昏的山坡上,

看父亲越走越远。

这段时光多么美好,

一片油菜花包围着他,

他也变成其中的一朵,

开得灿烂。

他的黑马逐渐变成黄马。

在变色的过程中,

他治好了脑梗塞和癫痫病。

匡冲

你要去匡冲吗?

毛茛、紫云英、小鹅花和凤仙

捎来口信——

你乘坐童年时滚的铁环

在云端上走得太远,该停下来了

去匡冲,要走小路

找到一棵枫树和一个乳名

要顺着炊烟的阶梯向下

在灶膛里找到黝黑的石头,向它问路

它告诉你,去匡冲

要赶在冬日的夜晚

有人风尘仆仆,在火塘边谈论死去的亲人

那是个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

要用植物的根蔓来导航

年复一年,草木新发,它与死者握手

又与你剪断的脐带相连

它触摸过死,也亲近过生

你要去匡冲吗?

今晚,你骑着月光即可抵达

山脚下,穷人的屋顶白茫茫一片

你跪在父亲的坟前,像一座漆黑的墓碑

没有悔恨的泪水

也没有骄傲的墓志铭

陈巨飞,年生于安徽六安,现居北京。中国作协会员,安徽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参加第八届全国青创会、第34届青春诗会,曾获安徽诗歌奖、李杜诗歌奖等,著有诗集《清风起》。

欢迎来到李元胜私家花园

限量毛边书展

长按识别即可购买

更多诗集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baitouwenga.com/btwcd/5740.html